王凌刚才风尘仆仆的赶来许都,如今又要让他去八百里外的下邳,曹芳当然是于心不忍。
但值此危急存亡之际,个人的安危于大局,却也不得不暂做牺牲。
曹芳咬咬牙,只得以大局为重,当然,同时也要考虑王凌的身体情况。
于是,他安排王凌的儿子王广,陪同其父前往下邳,方便一路照顾。
按照制度,地方大员和军镇将士的亲属,必须送到洛阳工作或居住。
但王广因为上个月请了探亲假,回了寿春,此次又同其父来了许都,因此,曹芳才得以采取这样的办法。
王凌父子只在许都歇息了一日,便又风风火火的乘着追锋车,往下邳出发了。
这王广,字公渊,乃是王凌的大儿子。
不过,虽说是大儿,但也只三十来岁。
因为王凌早中年特别落魄,自然也没办法娶妻生子,直到五十开外,出任太守以后,才有了王广这个儿子。
晚年得子的王凌,唯恐他们重复自己早年的不幸,因此特别重视对他们的培养。
使得王广早早进入仕途,如今已是任职比两千石的屯骑校尉。
父子二人一边行进,一边不禁谈起了如今的局势。
王凌从未想到过京中会发生巨变,不禁愤慨道:
“没想到司马老贼一个快成冢中枯骨的人,竟也敢谋逆作乱,罢免大将军,以致陛下巡狩,真是罪大恶极,万死不足以赎其罪。”
王广却是一脸冷静,分析道:
“其实,推其祸因,实在是由于大将军骄奢淫逸,何晏、丁谧、邓飏诸人追名逐利,随意更改典章制度,以致失去官吏士民的拥戴所致,他们或许也有高远的理想,但终归脱离了人心民情,这也是他们虽有倾动四海的势力,威震天下的声名,而一旦被推翻之后,却又迅速土崩瓦解,没有谁为他们而悲哀的原因啊。”
他由于长期在洛阳任职,观察体悟较深,因此忍不住不满之情。
见儿子抨击曹爽,王凌却有些不喜。
他现在的征东将军、扬州都督之职,正是曹爽担任辅政大臣以后给晋升的,而且十年来,曹爽一直对他表示信任,从没有让他离开过扬州都督这个要职。
要知道,按魏国制度,各军镇都督作为顶级要职,是不许久任的,除非是朝廷特别信任的人。
因此,就算曹爽在别人眼里有千般不是,但在他王凌心中,曹爽便如同圣人。
王凌因此不想再讨论曹爽的话题,而是高兴道:
“咱大魏现在中兴有望了,这两日一见,果然是传闻不如见面,没想到陛下竟如此圣明天纵,有太祖之风,啧啧啧,有此好圣君,太祖皇帝在九泉之下,还不知会如何兴奋呢。”
王广深有同感:
“就单凭陛下圣明独断,神勇无畏的飞奔许都,就算古之名帝名将,也没有几人敢为的,儿子真是越想越佩服陛下了。”
王凌当即正色道:“所以,咱万不可辜负这样的圣君才好。”
王广因此问道:
“眼下最要紧的,便是解除朝廷的后顾之忧,而收服徐州,更是首当其冲,不知父亲已有说服王基的办法了吗?”
王凌神秘一笑,便将自己的办法说了出来。
王广当即击掌:“父亲妙计,此番,王基定不得不俯首就范了。”
“那还用说?”王凌一脸得意。“若你父没几手,如何能步步高升,荣膺这方面之任呢。”
两人纵声大笑,不两日,便到了下邳。
王基闻得从前的主君来到,慌得亲自出城迎接,随后又将他们父子,安排到陈设最好的府衙后院居住。
对于王凌的其他随从,也是好酒好肉殷勤款待。
对于这个时代来说,举荐者对被荐者,当真是君与臣的关系,威压极大。
作为主君,亲自来会臣属,更是会令得臣属不敢有丝毫怠慢。
王基亲自安排王凌父子的吃喝住宿等等等等,但同时,他亦是压力山大。
对于王凌父子的目的,他早已猜得八九不离十。
只是,司马昭的使者贾充,昨日也来了下邳,被安排在馆驿,王基还不知该拿这个人怎么办。
却不想自己的主君今日又来了这里。
也正因为这些情形,王基的内心,已是煎熬得如同快要沸开的水壶,却又不得不让它继续沸腾着。
待王凌父子歇息半日,到了晚上,王基又带着主要文武,在府衙正厅摆宴,为他们接风洗尘。
王凌扫了扫在场的数十名官员,当是主要文武都来了,想到王基今日种种用心,虽然总未明确回答自己的核心问题,但对自己,还是尊崇有加的,这便有办法了。
不等王基开口,王凌便一脸庄重,却又口气温和的质问:
“老夫记得伯舆曾作《毛诗驳》和《时要论》,阐述春秋大义,又曾劝谏先帝停止奢华,伯舆如此大德之人,当此国难之际,却为何又迟迟不愿为当今天子出力呢。”
王基当即吃了一惊,心想这饭都还没吃,怎么这么快就开始了?但嘴上却是讨好般的回道:
“老将军言重了,伯舆受先帝厚恩,何况又忝列名门,名节胜过生命,又怎会不愿为朝廷出力呢?”
一听这话,王凌脸上的火气便生了起来:
“既如此,为何白日间我多次问你朝廷出了大事,徐州为何迟迟没有起兵勤王,你皆不正面回答?”
王基依然笑脸相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