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赔笑,“哪里的话。坐。坐。”让出位置。
繆云归抬脚走上几步,‘哒哒’的脚步声挑动他的神经,她挑了鸣沙指定以外的位置坐下。
而宝珠手上卸了力气,不受控得地上扭几下。
“来,小孩儿,倒杯酒。”
宝珠捂着手指,爬起来,想不动声色的溜掉。她并不打算一直在这儿当活靶子。耳边响起繆云归没有温度的声音,是不容拒绝的命令。她后背顿时绷直。
“倒酒。”
鸣沙大方拽了把宝珠。宝珠一激灵,捂着手指,甩了甩。折返回来。繆云归注视她。连拿酒杯的指尖都能感觉到尖锐的疼痛。鸣沙焦躁,用力搓动佛钏的声音在静谧得空间里显得异常突兀。宝珠右手托着左手,小心翼翼的将满溢的酒水递到繆云归面前。她脖颈僵硬,微微躬着,并不能看见繆云归此时是什么表情。
但鸣沙可是将她的表情看的一清二楚。
那副阴狠乖戾的脸露出怪笑,纤细葱白的指尖有一搭没有搭在实木边桌敲动,他呼吸凝滞,满脸讨好的笑挂脸,久久不敢撤下来。
陈聿为前两年间接接管了苍爷的生意,近乎于垄断的状态,鸣沙混迹于梅罗科几十年,也很难与苍爷的势利硬碰硬。繆云归又是苍爷唯一的小女儿,明面上陈先生纵着,苍爷宠着。鸣沙舔了舔嘴唇,打趣儿的话还没说出口。
比方才更恐怖的事发生在宝珠身上。
谁能想到繆云归藏在袖兜里的手里攥着一把瑞士军刀。
宝珠小指染着大片的,刺目的红,泡在酒杯里,浮出一层沫。繆云归一条瘦健的小臂压在桌边,笑意深浓,眯眯眼。而宝珠——因为指尖刺开一个深而狭的口子惊恐、疼痛、呆滞。“你——”鸣沙气极了,一侧手臂颤抖,他双目猩红,不同于众人的呆,他手上蛮力,似乎要一秒钟将佛钏揪断。
女孩失神,滑落地板,随着她的动作又引发一系列混乱的动静。
她的裙边绞着桌布。
一桌子菜瀑布一样洒落,让刚刚恢复一点兴趣的女人心情瞬间降落谷底。
繆云归垂头看,裙子上大片大片的油渍,细闻上去咸腻腻。她舌尖顶住上颚,狠厉的目光捕捉鸣沙迅速低下的头。七十多岁的老头子近乎于跪下,担忧去找孙女惊骇的眼睛。
陈聿为进门就看见这样一副场景,鸣沙爷孙俩跪在一堆狼藉中,卑微如蝼蚁。而繆云归微微躬着身子,一截纤瘦嫩白的小臂垂在腿边,手指不受控的捏紧,她背对着门,站在他的角度并不能看见她的面部表情,只能推测出是气恨了。
“阿云——”
陈聿为叫她。
繆云归捏宝珠脖颈的手一顿,将停在半空。她回身看他。满脸写着不服气。
陈聿为一身熨帖的宝蓝色西装,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他年纪大繆云归八岁,岁月的痕迹铺在脸上,窗户缝隙里钻进来的日光眷顾他,右眉峰滑至左唇角,温和又稍显怒气。
“你来干什么?”
语气不甚友好。
陈聿为食指敲敲裤缝,快几步扯住繆云归手腕。大手连同拳头包的严严实实。他们至少在外人面前扮演着好兄妹。繆云归咬紧牙关,目光抓着他,外表尽管平静,内心早就抓狂了。可他呢?他也生气,绷紧下颌,钳着她的手力道不减,跟揽着孙女肩膀的鸣沙交换了个眼神,领着繆云归出门。
威隆酒楼底下停着一辆不算张扬的车。
是陈聿为的。
“我给你带了衣服。”繆云归甩开他的手,躲过他上下打量的目光。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繆云归抱臂,视线落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
“说到底鸣沙是长辈。”
是。他是长辈。然后呢?放过他?繆云归不是圣母。“我也没说他不是长辈。”
她对他敌意很大。
陈聿为拉开副驾驶的门,从座椅上拿出来白色购物袋,上面写着SLE的Logo,是梅尔洛最大的女装品牌。“回家。”他不咸不淡的说一声。
家?
繆云归睨了他一眼,凉凉的。
“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是你家。”
她将购物袋摔到他胸口,指着他鼻子。
陈聿为大力攥住她的手腕,“你搞这么一出,不就是为了回‘我’家么?那么你如愿了。”她压下上扬的唇角,的确如此。前两年老爷子把从来不让她碰的生意二话不说交给了陈聿为——这个私生子。繆云归终究是他苍爷的亲女儿,厚此薄彼就是不行。
“我听不懂。”明知故问。
“听不听得懂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陈聿为圈着她,将她塞进车里。
“给你五分钟。”
“换好衣服。”
“回老宅。”
繆云归卒不及防,反手趴在玻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