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泽理了理头发,擦着火柴,带有仪式感地点燃了爱你香烟。
“把烟掐了!这不让抽烟!”灶台旁蒙着黑纱的阿姨咆哮着。
孙泽脸涨得通红,把烟扔在地上轻轻地踩灭。
“捡起来,扔到垃圾桶里去!”他悻悻地弯下腰,无可奈何。
不过嘴里没有停下来,继续给周可可科普:“装监控嘛,你觉得没有安全感,其实是为了保护你更安全。但是很明显,它们的作用没有那么神奇,只要深入了解它的原理,可以做到随意插入或者删除某个片段不留痕迹。”
周可可皱着眉头:“那还要它们做什么?一叶障目吗?”
“你多虑了,能够有这种技术水平的人,并不多哦。”孙泽自信地笑着,阳光灿烂。“走着,回店里换衣服。”
他张开伞,率先走出了兰州拉面馆。周可可看着他的身影,撑开伞跟着走了出去。
林茂小区汇集着棚户区改造以及回迁户内的大量老年人。
“刘婶!拿会员卡!猪肉九块五一斤了!”钢炮扯着肥大的裙子闷声吼叫,不顾湿淋淋的头发。似乎怕被别人听去。
刘婶冷静地盯着社区布告栏:“你没看朋友圈吗,猪肉不能吃,非洲猪瘟蔓延到咱们东北地区了!吃完后像僵尸一样,咦……”
布告栏张贴着若干张相同的寻人启事,一个大小伙子连人带车走丢了。依刘婶看,分明是小额贷款驴打滚,还不起吓跑的。
钢炮听了刘婶的话,顿时丧失了热情,蹲在台阶上吃脆脆鲨。环卫工手持小铲子,把寻人启事连同中介小广告、重金求子信息一并铲下,团成一团丢进垃圾箱。
刘婶看着一单元门市中摔麻将的四个老太太,气不打一出来,忍不住用伞戳地,抱怨道:“应对人口老龄化,就是要让老年人老有所依、老有所养、老有所乐!天天打麻将打的乌烟瘴气,既叨扰了邻里,又助长不正之风!如何建成风清气正的和谐环境?”
钢炮的眼神带着些崇拜,又像看一个精神病:“刘婶不愧是街道办曾经的顶梁柱,说起话就是不一样!”
刘婶心花怒放,却又不敢流露太多情绪。当领导的人,自然要学会喜怒不形于色。“不是婶吹,这来个人,婶打眼一瞧,就大其概知道他家庭情况。”
说罢手指着三单元门口吸烟的年轻人。雨滴淙淙落下,冲刷着年轻人泥泞的皮鞋。“知道他是谁家的吗?”
钢炮摇摇头:“没见过。”
刘婶得意得岔开腿,坐在房檐下的马扎上:“他是不常来,不过我早就注意到他了。”
“每次来,都要在三单元楼下抽两颗烟。他手里一定拎着黑色塑料袋,装的什么不清楚。”刘婶咽了口唾沫,使劲把头发往后理了理:“这小孩儿总穿着身黑色西服,家里肯定有钱。你看举手投足那气质。到这来应该是送礼,打打感情牌。”
“你想想,派出所老于他爸不是住三单元吗?要我看,这小孩儿八成是道上的。”
钢炮夸张得睁大了眼,佩服的五体投地。
说话间,一个人行色匆匆推开门走了出来,POLO衫紧贴在背上,看来在雨中走过多时。
来人正是老于。老于以鹰隼般的眼睛凝视着身着西装的年轻人。同样的,年轻人也紧盯着老于,并回以挑衅似的冷笑。
刘婶幸灾乐祸,偷偷捂住了嘴:“有好戏看了。”
老于一只手习惯性摸向了后腰,才发现什么也没有带出来。“你是干什么的?”“你tm管我是干什么的?”
老于发怒,虎爪顺势抓向年轻人黑色的衬衣领。年轻人轻轻跨步,躲过了,看着老于冷笑。
老于有点丢脸,他看着年轻人像个地痞,多半是时常打架斗殴、抢小朋友零花钱的恶棍,因此不由地想教育教育他。
“你给我小心点,别落在我的手里头。”
“你抓人也得讲证据,有本事,才能搞定我。”年轻人放肆的笑着,笑声刺耳。
老于转过头,面色铁青。他不再理会,大踏步朝外走去。
刘婶看了热闹,心满意足,平日里威风凛凛的于队长,被人耍戏的无地自容。拆台这种事,一定要接着做下去。
“哎呀,小于子。来看你家老爷子啊?”老于停下脚步,竟然露处了真挚的笑容。
“刘姐!吃完了?取点东西去局里。我这一直想去街道办,当面感谢同志们的照顾。可是最近工作太忙,抽不出身来。”
刘婶面露疑惑,不知老于要感谢什么。钢炮插了句嘴:“于哥,是失踪案吗?我们都听说了。”
老于对钢炮置之不理,握住刘婶的手:“我父亲自从得了肝癌,一日不如一日。刚开始不知道是谁送的药,中药西药都有,还有方子,往门上一挂,也不留个姓名。那天老韩头来串门,才知道是咱街道办的同志。”
老于眼圈通红地看着刘婶,给刘婶深深鞠了一躬:“麻烦刘姐有时间替我转答一下谢意,我抽出身来马上登门道谢。刘姐你这个老领导做得好啊,这才叫人情味儿……”
刘姐挥挥手:“唉,哪里哪里,远亲不如近邻,都是我们同志该做的。你们做公安的更辛苦,风里来雨里去,大家都是为了全面小康尽尽微薄之力罢了。”
老于再鞠一躬,告辞离开了。身形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刘姐,谁送的药啊?胡萌?还是王雪婷呢?”
刘婶不耐烦地挥挥手:“我哪知道?他说是就是呗。不管怎么说,为老百姓做事,咱心里就踏实。”
“那老于头啥时候得的肝癌?也没听说啊。天天瞅他练练太极、钓钓鱼,不像有病呢。”
刘婶同样一脸困惑,自己作为社区的时代周刊,竟然还有鸡毛蒜皮她不知道的。不过这些不要紧。刘婶打开朋友圈,配了一张垃圾桶的图片,发文写道:“基层干部,是遍布整个中国的毛细血管。他们始终奋斗在一线。生命不息,战斗不止。”
钢炮立刻掏出手机为刘婶点了赞,并看似崇拜地望着刘婶:“婶,要是多一些你这样的干部,就没报社什么事了。”
三单元门前的年轻人不知何时离开了。环卫工人清扫着满地的烟头,橙色的工作服做工极差,将雨深深兜在怀中。三色老猫站在楼宇间的空地,呆滞地望着常年不见阳光的角落,意图抓住两只老鼠饱餐一顿。
这种难看的没有任何名贵血统的猫,注定孤独终老。它们没有尝过火腿肠的味道。所以残羹剩饭,对其而言也是不错的享受。
刘婶神秘地看着钢炮:“你没事多看看冷知识。知道猫为啥抓耗子那么厉害吗?”
钢炮摇摇头:“刘婶文化人,给咱讲讲呗。”她随手从包里抠出袋压得细碎的雪饼,大口吃了起来。
“猫的粪便里有一种弓形虫。老鼠吃了猫的粪便,弓形虫就会转移宿主。正是这种弓形虫,让老鼠感到恐惧。”
“那耗子为啥吃猫屎呢?它是不是啥都吃啊?”
刘婶翻了个白眼,收起马扎子,扭头走了。“哪那么多没用的废话?它吃不吃猫屎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以为它和你一样,就知道吃?文盲、浅薄、痛心疾首啊!”连续三个反问,三个短句,气势极强。
钢炮非常委屈,她挺喜欢和刘婶聊天的,但是刘婶总怼她。她用力拔出墙根上生长的一株走马芹,摔了个四仰八叉。
她瘦的时候,有过男朋友。他是中医专科的,曾经随口告诉过她,走马芹,学名白芷,对抑制癌细胞扩散有一定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