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波澜不惊,却暗潮涌动。“当年九洋钓金鲤,绾丝施巧困龙精。”冯远伸手接住雨滴,轻轻地抚摸着。
周可可在trump咖啡馆坐定,要了一杯咖啡。之所以常常选择这里,是因为感觉上的不同。
墙壁上画着两只蜗牛,丑的可爱。柜台养着一只绿色的角蛙,脾气极大,每当逗弄时会发出藏獒般的惨叫。
隔板顶摆着几摞书,没有心灵鸡汤。周可可大概看过,记得《西方哲学史》、《王阳明心学》、《国富论》。
黄色的墙壁映衬着金色的灯光。那仿佛幻想之国,明媚而深沉。简易酒架上摆的不是红酒,几盆多肉代替了它们的位子。小羊肖恩的装饰非常可爱,周可可每次看到都要笑出声来。
店主是个二十多岁的男孩子,可爱又有气质。雪白的衬衫外时常罩着棕色的围裙,蓬松的头发烫着离子,一副复古黑色大框眼镜架在高耸的鼻梁上。他时常以白皙的手指按开迷你电视机,会看《荒野求生》或者《百家讲坛》。
踩着脚垫的黑色正装皮鞋一尘不染,如咖啡般细腻。周可可亲眼看到他在涂鸦板上写字“每个人都是一本小说,记载着思想的成长与社会的历程。读者很多,但是谁都不是原作者。”
咖啡的名字有很多种。不过没有卡布奇诺,没有拿铁,没有摩卡。名字都是店主自己取的。
周可可点了一杯“泡沫经济”,看电视上的贝尔烧烤鳄鱼。咖啡里加了绿茶。这种创新似乎谁都可以想出来,却没有其他人做过。浓郁与清新的碰撞,是不羁的洒脱。
周可可曾尝试着与店主搭讪。店主笑得阳光灿烂,总是很有礼貌的回答,却从不主动说些什么。但是从他的皮带腕表以及摆在不起眼位置的手包上可以看出,店主不会在乎咖啡馆的收入。调咖啡,也许只是爱好。
那个人又来了。周可可皱了下眉头。
“好久没见啊远。”“最近好吗泽?”
那个人的嘴角总是若有若无的带着冷笑,让人十分不舒服。坦白来说,他长得还算可以,只不过深沉的装束及金丝眼镜与年龄格格不入。周可可对比着二人的气质,一个阳光万里,一个乌云密布。
店主为那个人调了一杯“蓝色西西里”柠檬茶,搭配着一只火腿三明治。
“这几天我在想罗素悖论。设集合S是由一切不属于自身的集合所组成,即“S={x|x ? S}”。那么问题是:S包含于S是否成立?首先,若S包含于S,则不符合x?S,则S不包含于S;其次,若S不包含于S,则符合x?S,S包含于S。”那个人边咀嚼三明治边抛出了问题。
听他们探讨问题不是一次两次了。罗素的数学问题总是建立在哲学基础之上。周可可知道这个悖论,以及经典的理发师题目。
某个城市中有一位理发师,他的广告词是这样写的:“本人的理发技艺十分高超,誉满全城。我将为本城所有不给自己刮脸的人刮脸,我也只给这些人刮脸。我对各位表示热诚欢迎!”来找他刮脸的人络绎不绝,自然都是那些不给自己刮脸的人。可是,有一天,这位理发师从镜子里看见自己的胡子长了,他本能地抓起了剃刀,你们看他能不能给他自己刮脸呢?如果他不给自己刮脸,他就属于“不给自己刮脸的人”,他就要给自己刮脸,而如果他给自己刮脸呢?他又属于“给自己刮脸的人”,他就不该给自己刮脸。
店主笑了:“你为什么总是喜欢研究悖论呢?这个命题并不难解释,以理发师悖论为例。”他拿白毛巾擦拭着双手,“理发师在为自己刮脸时,是与每一位顾客同处于一个维度。在做广告以及为自己刮脸时,却是处在一个更高的维度。如若将其视为两道直线,那么,所谓的罗素悖论可以用简单的一句话解释——平行线相交。”
周可可听得很茫然,这颠覆了她对于平行线的理解,忍不住插了一句:“怎么可能?”
店主示之以微笑:“在哲学层面没有绝对的绝对。”
那个人也笑了,不过是冷笑:“莫比乌斯带?也许你的解释是对的。既处于同一空间,却又不处于同一空间。在某一层面上来讲,永远不会有交集;从另一层面讲,不可能有交集的两个元素,其实根本就是一体的。”
“不管是莫比乌斯带还是克莱因瓶,只不过是哲学家偷换概念的产物而已,远没有那么复杂。你常说,研究哲学,要以心理学为基础。他们不过是骗了别人,凑巧也骗了自己。要想解释,必须站在更高的维度来看待问题。”店主轻轻点燃一支爱你香烟,周可可崇拜地看着他优雅的手。
“所以你就是那个站在另一维度的人?所以你的三明治叫做‘薛定谔的猫’?究竟是面包片叠加,还是生死叠加?”那个人一脸阴霾,淡淡凝视着店主,眼白多而无神。
“生死叠加也许很可笑对吗?不过我跟你讲,在我们中国哲学思维里,它根本就不可笑。他只是一件极其平常的事,半生不死。”二人黑色白色的衬衫外夕阳下撕扯着,犹如阴阳鱼般。店主同样以矍铄的双眼凝视着那个人:“半生不死,你说对吗?”
那个人不再说话,轻轻吸着烟。店主递过来便利贴和水笔,他接过并飞快地书写着。
“如此说来,善与恶也会有交集。那么,所谓恶,不过是另一个维度。若站在善的维度来看,恶便是善。感谢你的答案。”那个人把便利贴卷好,装在一支小玻璃瓶中,缠上黑色的丝带,系在角蛙旁的风铃上。随即扣上西装扣子,淡淡地说道:“走了。”同时将一个盒子放在桌面上。
周可可轻轻地逗着角蛙,听角蛙气急败坏地吼叫。
店主望了一眼月光,同样在便利贴上飞快地写着:“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写罢,他打开那个人留下的盒子,取出两支细长的人参:“认识这么久了,请你喝杯茶吧。”
周可可心花怒放:“荣幸之至。”
冰裂纹白瓷杯盛着黑色的茶。氤氲着芬芳,沁人心脾,心旷神怡,宠辱偕忘,古井无波。“茶叫什么名字呢?”
“长生。”
周可可怀着强烈的仪式感品尝着,却只能强忍呕吐的欲望。苦辣腥酸,全都是难以接受的味道。
“人参,白芷,大黄,雷公藤,四季青,冰片……只一味人参,怎么抵得住如此寒凉呢?”
音响里放着音乐,他也在跟着轻和:“当恩怨各一半,我怎么圈揽。看灯笼血红染,寻仇已太晚。月下门童喟叹——昨夜太平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