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岁的马耘,用力地握住石臼,要将石碗里的十几片安眠药捣成粉末,才好融在水里,方便女儿喝下去。
“小叶子,你不要着急啊,爸爸很快就让你脱离痛苦,去见妈妈。”
马耘一边自言自语地说着,一边对旁边桌上的盒子说:
“阿珍啊,你也别急,噢,今天晚上,我就带小叶子,来跟你团聚,呵呵,一家人嘛,总是要整整齐齐的才好。”
舂,舂,舂……
一声一声,都似在往自己心上插刀。
一个不小心,手里的石臼没拿稳,脱手掉到地上,摔出一道粉尘。
马耘蹲下去捡了石臼,和掉落的药片,站起来时,顿觉耳鸣突起,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地要倒,好在最后一刻伸手去拉了一把椅子,才倒在了椅子上。
过了半晌,马耘忽然一个激灵,醒转过来,看了下桌上的电子钟,19点36分,看来自己昏倒了几分钟。
“老了,不年轻咯。”
马耘重又站起来,抓住石碗和石臼,继续捣碎药片。
连续十几天没怎么合眼,马耘已经虚弱到了极致,如果不是要做完最后这件事,他随时可以倒地昏死。
不是不想睡,而是睡不着。
这些年来,他实在是太累了。
80年的他,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父母都是老实农民,小时候的成长,也是普普通通,不好不坏。
一晃长到10岁,马耘父亲受人邀请,去帮人修房子。
上午干完活,中午吃饭,马耘父亲好酒,主人家也不好不让他喝,于是喝了半斤黄汤,下午干活时,从房顶踩空了,掉下来摔折了脖子。
一命呜呼。
马耘没了父亲,养育的重担,就落在了母亲一人身上。
那年代的农村里,一个寡妇,要把孩子拉扯大,总是万般不易。
马耘父亲走后,还是有人可怜他妈不容易,就给马耘的妈介绍对象,但要么是被嫌弃带了个拖油瓶,要么是马耘的妈觉得对方品性太差。
这样你情我不愿,你愿我不肯,一年年的,也就耽误了。
等到马耘长到十五六岁了,他母亲也就彻底断了这个念想。
再怎么含辛茹苦,不也把孩子拉扯大了么?
好在马耘这娃还算争气,从小就知道心疼自己的妈,平时不仅尽力帮着妈干活,学习也搞得挺好,成绩始终名列前茅。
马耘的妈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但是见孩儿读书能干,便是砸锅卖铁,也要供他读,从来不准马耘提辍学养家。
不知挨了多少白眼,遭了多少嫌弃,马耘的妈妈总算把他供出来了。
马耘毕业后,几经辗转,换了两次工作后,才在杭城谋了一份房地产广告的工作。
2006年那会儿,国内房地产发展如火如荼,马耘也借了这股东风,靠着踏实肯干,把这份工作一直做了下来。
到了2012年,马耘已经做到了带项目经理,年收入16万左右,还用工作多年存下来的钱,借着项目搞活动,首付一成,买了套杭城郊区的新房,每月还贷1万左右。
32岁的马耘,干着体面的工作,做着幸福的美梦,想着一两年后房子交付了,就把妈妈接到杭城来享福。
可是,天不随人愿,马耘的妈妈查出了肺癌,没有医保,也没有商业保险,治疗的费用可能需要几十万。
马耘的妈妈做了几次化疗后,不堪忍受这种痛苦,又在无意中看到儿子的支付凭条,远远超出了儿子告诉她的费用。
自知这病恐怕难以治好,为了不再拖累儿子,马耘的妈妈跑回农村老家,喝了农药去见马耘的爸了。
马耘没了母亲,日子却仍要继续,34岁时认识了阿珍,两人一见钟情,谈了一年恋爱后,便成家了。
成家后,阿珍很快就怀上了女儿小叶子,一家三口过得还算幸福,只是马耘觉得,母亲当年那样走了,是他终生的遗憾。
自己没有了父母,马耘也就将岳父岳母,当作自己亲生父母孝敬,以求心中得一点平静。
可是,阿珍的父母,竟然在小叶子出生这年,相继病倒,一个胃癌,一个尿毒症。
马耘为了给二老治病,将房子也卖了,最终还是没能让岳父母多活两年,两年不到,二老也都去了。
阿珍得知父母身患绝症时,怀胎7月过半,因受打击过大,导致早产,女儿生下来后,为了保住女儿,也是花了十几万。
如此一来,这个小家庭,更是雪上加霜,负债累累了。
好在马耘和阿珍二人,相濡以沫,女儿渐渐长大,十分的活泼乖巧,给了两人不少宽慰。
阿珍觉得亏欠了丈夫太多,为了养家还债,阿珍更加拼命的工作,下班后,还要再做兼职挣钱,加上国内地产形势好,马耘收入增长,慢慢的,一家三口的日子又好过些了。
就在一切向好的时候,不幸偏又降临。
阿珍在骑车上班的时候,一辆停在路边的私家车突然开门,阿珍以50码的速度撞上车门,当场失去意识。
等她再睁开眼睛时,已经成了植物人。
马耘觉得自己就是《活着》里的福贵,在现实里练的小号,不然,怎么会有他这样倒霉的人?
他实在太过苦闷,也去找人算命过,算命先生看完,说他是天煞孤星,摇了摇头,连算命的钱也不要他的,说的是收了只怕要亏得更多。
此时,38岁的马耘,已经头发花白。但女儿才2岁,妻子成了植物人,自己还要挣钱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