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颤抖的手，在给自己斟上一杯的时候，洒了不少。

轻轻抿上一口后，抑制不住的思念马上又占据了大脑。

“我怎么可能舍得赶你走，我是多想和你在一起……”明明才喝了一两不到，怎么男人就开始有点上头了呢？

“当年明知道你是卧底，我也没有在意，只因为你真的救了我，守在我身边等我醒来。素未相识的我，能得到你这般照料，就已经三生有幸了。”

“我从第一天就知道，你总有一天会向我摊牌的，我一直在等待这一刻的到来，你是不是也一样，在等待我解开你面具的那一刻呢？”

对着空气问个不停的男人，面颊已经泛起红晕，他的酒量其实也不是很行，再问下去，我真怕空气嫌他啰嗦开口说话了。

“我呀，就是怕有一天，我和你不管谁把事情摊到桌上了，我们就不得不兵戎相见，再也不能像平时一样，我给你送一支花，你给我打一下领带。”

“你偶尔也会生气，我从来不知道怎么安慰你能让你消气，不过每次你也都在半夜弄一点难吃的不行的东西放我桌案前，让我一口气吃完，否则就不原谅我。我虽然每次都吃完了，但这些东西是真的难吃啊……”

说完，男人又蒙进一口酒。

“可是，都比这酒要好喝，我现在还真想再尝尝你的手艺呢，可惜啊，再也尝不到了。”

“那你还不快点下楼来？”

“谁？！”男人被这句从空气中冒出来的话吓得酒都醒了，“是谁？快出来！”

妈耶……难道我刚刚无心之言实现了？空气对男人说话了？显然不是……

“别找了，我不在屋里。”

男人仔细一听，原来是女人的声音，虽然掺有杂音，有些失真，但同处一室多年这声音绝对不会听错。

“你在哪，这是怎么回事？”

“傻瓜，大笨蛋！为什么要等我走了才肯说出这些话，下次当着我面说不行吗？”女人带着哭腔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塞入男人耳朵里。

“你忘了我提醒过你，什么都别说吗？你不知道我为什么在家总是一成不变吗？你不知道为什么即使有我在，还会遭到跟踪吗？你不知道为什么局里会被渗透吗？”

男人现在脑子一团浆糊，更别提他五年来第一次喝酒，这些问题根本想不明白。

“在我来到你身边之前，你早就被监听了，在那几百个日日夜夜里，我从一个对你一无所知的情报员，慢慢被你的家国志向所打动，他们告诉我，你是个十恶不赦的恶徒，你残杀了他们无数的同僚，但我凭自己的直觉，我相信，你不是，你也不会杀害同胞。即使你表现给人的样子一直是对生命如此的漠视。你甚至比我都珍视每个人，不是吗？”

“我以为你早就把窃听器都拆完了。”

“除了我的专线，我的占有欲太大了，我为了能亲眼见见你这么个大人物，找到了接近你的机会，对不起，从一开始就都是我的计划，包括火车上的一切，其实都是我安排的。你看到的绝大多数都是我给你编织的假象，所以……我告诉你，让我一个人呆一会，你什么都不懂。你在斡旋各方势力的工作，越陷越深，却根本发觉不了。”

女人的声音越发失真，男人已经几乎听不清最后几个字。

“所以……所以……你还是爱我的，是么？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就到我这边来，我们一起走，离开这个国家，我有准备新的身份，我们可以开始普通人的生活。如果不是，那我离开这里也没有什么意义，我陪着你一起随这座城市灰飞烟灭。”

男人把最后一口酒灌下，做了一个深呼吸。

“好！我们一起走，我们两个人目标太明显了，我担心城里已经有内应，我们一起到城北，我们还有30分钟时间，我有让白狼在那边接应我，一直等到城破之时，她会带着所有机密驱车北上。”

“一言为定！”“一言为定！”

女人带着男人给她的所有文件一路小跑，城里已经再也见不到一个平民逗留，即使最消息不灵通的人，也早已抛弃自己的家，去往城外寻求一线生机。可这也不过是徒劳，因为逃出城后，他们唯一的去处，就只有都城，都城与外界的交通联系，除了陆路，就只有航空了。可是兵临城下，陆路早已四面楚歌，无路可走，航空线运能暂且不谈，制空是不是已经交于他人之手，也还是个问题。

上天似乎和这个国家的人开了一个玩笑，只要没有援军从后方切断敌军，那全境沦陷，不过是时间问题。

女人赶到了城口，“白狼”的确在那边等候着，见到女人的到来，眉头紧锁，随即示意女人赶紧上车，女人把所有机密文件摆在了后座，回头望向城里，除了黑暗，只有黑暗。

“白狼”发动了汽车，催促着女人赶紧出发，女人不明白“白狼”为何不愿再等男人，质问起她的冷漠：“他待你恩重如山，你怎么此时此刻却想要将他治之于死地？”

“白狼”实属无奈，回答女人：“并不是我想抛弃从小待我如父亲般的恩人，只是你似乎还不懂他的觉悟，如果今天你们谁也没有来到这里，我便会遵照我和他的约定，在最后时刻驱车离开，但如果你来了，并且带着所有他嘱托给你的文件，那我必须立即带你离开这里，这也是他最后嘱咐我的。虽然不情愿，但是他告诉我，这就是他此生给我的最后的命令。”

“那我们不能去救他么？现在应该还来得及！”

“你作为一个情报员，你真的不明白，他是不可能活着离开这个城市的吗？你清醒点！你为什么能一个人来到这里，却没有任何一个追兵，你真的一无所知吗？”

她明白，但是她不愿承认，也不愿相信。

“局长他曾经和我说过，你就是一个会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女人，所以他有时候并不是很想让你在你们两个人的感情里陷得太深，因为他想保护你，你作为他身边的卧底，他需要你保持清醒的头脑，否则你还没暴露身份，可能就已经被自己组织上的人灭口了。”

女人没有再回答“白狼”，而是扶着车门就这么站着，一动不动。直到“白狼”扯了一下他的手臂，她才缓过神来。

“快走吧，没时间了。”

“我不走了，文件都在车上了，你快走吧，我……想等他，不管他什么时候出来，我都要在这里等着。如果他死了，那我也会随他而去的，没有他的地方，我不习惯。”

“白狼”并没有再勉强女人，对她来说，任务还是首要目的，不得不独自驱车离开。

女人喃喃着“你这个大骗子……”慢慢走向被黑暗笼罩着的城市。

我没有再去探究男人和女人最后的结局，或许女人真的在男人殉国前，找到了他也不一定，他们的爱情在这个扭曲的时代，也被迫变得混乱不堪，在一起会死，不在一起也会被命令胁迫去致对方于死地。怪只怪他们生错了时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