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这个姜,是长安候府的那个姜。
她对付沈氏和廷尉府,对付纪氏皇族毫不手软,很多事情端倪初现。
或许如今的姜月就是当年的安乐郡主。
“姜姑娘,”他低头看着自己的两条断腿,喉结微动:“沈氏盼着折磨我,盼着我在牢狱里受不了自尽,可我死了不要紧,我的家人还活着。”
姜藏月顿了顿,方才开口:“在何处?”
若这是他最后的愿望,也不妨成全。
陈滨回应:“纪尚书知道。”
他又开口:“我知道若是姜姑娘提出要护下的人,纪尚书定然能听进去。”
姜藏月垂眸。
她没什么情绪:“陈公子,司马大人既然和沈氏和廷尉府有牵扯,当是听闻有受贿的证据,证据在何处。”
“在他身上一个绣双鱼的荷包里。”
陈滨说了这么一句。
“司马泉是个很谨慎小心的人,对他不利的证据他不会放在他视线之外的地方,我不会骗你。”
姜藏月这才抬眼,便示意远处的锦衣卫上前:“将镣铐卸了。”
言毕,镣铐被卸下,就这么甩在他脚边。
小窗透光,缕缕鎏金。
青衣女子眉眼平静,袅袅穿堂的轻风拂过她的衣裙,像是疾风劲草,永远单薄挺直。
陈滨看着锦衣卫言听计从的行为,又明白了更多。
他想要告诉姜月的事情,兴许她自己查证到的会更多。
但她依旧应下了他的话。
答应护住他的家人。
彷佛如今他才明白,沦落泥泞的人也能从泥泞里强忍着满身伤痕爬起来。
带着仇恨。
若是真,幼时家破人亡也没能摧毁她。若是真顾指挥使帮着她又是为了什么?
是因她是安乐郡主,还是那股韧劲。
他不如她。
他原来总觉得自己的归宿是为皇朝尽忠,是要陈氏一门满门忠烈,可事到临头,错的是皇朝呢?
“姜姑娘,多谢。”他说。
“陈公子。”姜藏月说得平静:“作为交换,你的条件我可以答应。”
陈滨艰难行礼:“这就足够了。”
“陈公子还有什么要说的?”
陈滨抬起头,诚恳说了一句话:“家中还有一个小妹,今年已经在说亲,家中米缸底下存了不少银两,还请姜姑娘带了这句话。”
......
姜藏月离开暗刑司的时候,陈滨慢慢蹲下身,安静坐了很久。
牢狱内湿润一片,他看了看小窗的位置,忍不住用手指掀开一点点窗纸。
他就是想最后看一看外面。
这些年实在太忙了,忙着没有多陪一陪家人,甚至没有过一个完整的元日。
姜姑娘会将他的话带到吗?
此时外面江惜霜在茶楼等她,桌案上的茶已经凉了。
姜藏月挑帘进去:“等多久了?”
江惜霜回头看向她,妩媚一笑:“安妹妹,倒等得不久,你进暗刑司可瞧见了那位姜尚宫?”
“瞧她做什么?”
“这不是好奇么?听闻纪尚书对姜尚宫情有独钟。”她慵懒笑了一声:“你既是纪尚书的义妹,总归关系更亲近一些。”
“这沈氏的人去瞧了陈滨,估计也没问出来个什么,陈滨主动求见安乐殿的人,想必是做出选择了。”
姜藏月在她对面坐下,小二重新上了一壶茶,她道:“能给沈氏添堵,何乐而不为。”
江惜霜当即看向她:“哦?”
“聪明人有聪明人的选择。”
“安乐殿如日中天,他知道怎么选。”
江惜霜点点头:“倒是不错。”
“这陈滨从前也就是个墙头草,谁威胁他他便听谁的,眼下也是碰到硬茬子了。”屋檐上还在滴雨,偶尔砸落在窗沿边:“那我就等着好消息了。”
再简单交谈几句,江府的马车从茶楼离去。
姜藏月看向汴河的方向。
汴河之上临近黄昏,烟雨蒙蒙,万籁无声。
许久之后她起身离开茶楼。
陈滨也要死了。
就在今日。
......
长风浩荡。
安乐殿中花枝被吹得招摇,影影绰绰透露出夕阳的轮廓。
庭芜正在修他的琴。
纪晏霄回来的时候,还听见庭芜在骂骂咧咧薛是非:“砸坏了我的琴,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
他勾唇:“薛是非砸的?”
庭芜当即就气急败坏告状:“就是他砸的,不就起了几句口舌之争,小心我哪一日火烧了他那些渗人的纸人纸马!”
纪晏霄闻言进了主殿。
“话都说到这儿差点忘了一件事。”庭芜跟上去碎碎念:“主子,过几日就是祭祀节了。”
“花灯你是送过了,可我瞧着姜姑娘也不是很喜欢,都没挂在屋子里。”
“可祭祀节总是要祭奠亲人的。”
“姜姑娘这些年也没个亲人,主子不打算陪陪姜姑娘吗?”
纪晏霄轻笑一声,手上继续整理着书卷,随后幽幽说一句。
“她不需要。”
庭芜:“哦。”不需要?
算了,随便吧,反正主子也追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