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翠哈和柳丁都蹲在炕桌前,脑袋伸过去,快要贴到李明手里的扑克牌了。
她的脑门上都冒出细碎的汗珠儿了,是紧张的。
丁秀和李明对弈,把吴翠哈紧张成这样,不知道是为了啥。
“脑袋躲开!没法玩了!”李明停下来手里的动作,低声吼道。
“好!我们这不是紧张的嘛!”柳丁有些不满意地说,把头抬了起来。原来他也一样,紧张得不行。
“我们就来耍三张,猜大小,可以吗?”李明的单眼皮小眼睛盯着丁秀,他大概在揣测丁秀的心理动态。
吴翠哈不厚道的在心里笑了,丁秀眼镜片后面,谁也猜不出来她在想什么,认识丁秀这么多年都是,何况他刚刚见到丁秀。
丁秀知道李明在用眼睛看自己,把一只纤细的小手,“啪”的一下拍在桌子上,说;“三局两胜,开始!”
“小姑娘,有胆量!开始就开始!”李明突然呲着牙笑了,满口的黑牙齿,颗颗都闪着嘲笑的音符,他应该没有看出来丁秀的厉害。
吴翠哈盯着李明,一种猥琐的快要吐出来的恶心袭来。想到美丽如花的柳条,就要跟这样的男人度过一生,悲哀得很想哭。
是怜惜柳条不幸的命运,还是兔死狐悲的惺惺相惜,她是不清楚的。只觉得如果是自己,要和这样的男人在一起过一辈子,还不如早早死了的好。
十六岁的吴翠哈都明白,活着的意义至少是可以享受生命带来的一些快乐,如果都换成痛苦,那意义还要存在吗?
正在她思前想后的这一刻,柳条进来了,她身穿素花的新衣服,头发梳得是几根小辫扭在一起的新花样,她惊讶地看着炕上的四个人。
“哎呦,柳条回来了!别急!我们就玩这几把!”李明看见柳条,脸上现出谄媚的笑,他这么一笑,不光是脑门上有两条皱纹了,眼角和嘴角都鲜活地蹦出许多条皱纹,纵横交错的。
“翠哈,你家姥爷去世了,你还有心来玩啊?”柳条没有回应李明,而是皱着眉头看着吴翠哈,两条好看的柳叶眉皱在一起,变成了倒着的“八”字。
“我大舅一家来了,昨天我们全家守灵守了一夜,今天我带姐姐出来散散心!马上就回去!”她嘴巴上解释着,心里知道,柳条这是不欢迎自己和丁秀的到来,委婉地下逐客令呢。
“家里死了人,还要散心?真是不理解!人活得不要太自私,这个时候,散心散到别人家,不怕把晦气带到人家的家里啊?怎么想的呢?”柳条说着话,好看的杏核眼变成玻璃球一样圆。
吴翠哈仔细观察了柳条的那张脸,其实也不太好看,至少尖酸刻薄让那张脸变丑了一些。柳条和丁秀比起来,柳条是土里土气的,而丁秀穿什么都是洋气的。
她忽然心里舒服了,柳条要嫁李明,也许对于她来说,是最好的选择,牛粪选择的鲜花,应该也有牛粪味儿吧。
柳条的话,吴翠哈光顾着瞎想,没有马上回应,这让她觉得自己占上风了,她居然撸了撸袖子,大声呵斥他弟弟柳丁:“柳丁,收拾桌子!”
“你喊什么喊?不就是玩两把,我都说就玩两把,你闹不闹心啊?”李明不乐意了,单眼皮的眼睛斜着扫了一眼柳条。
柳条愣住了,她刚刚感觉占上风,就被李明当头一棒子打醒。李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训斥了自己,柳条的心一下子凉了。
自己这些年就是一个信念,要嫁出去,终于盼来李明这个人的出现,李明的出现,让柳条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无限的憧憬。
她激动得昨天晚上都没有合眼,想着自己终于可以离开这个祖祖辈辈生活的破屯子,再也不会像父辈那样窝在这里一辈子。
这个李明,长得是丑,个子还没有三块豆腐高,这些自己都能忍了,如果以后可以坐着李明开着的火车,去很多地方,自己的这一辈子也是没有白活,委曲求全就是值得。
而这个才认识一天的李明,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训斥自己,一点情面都不留。这口恶气憋在柳条的心中,恶魔一样上窜下跳,她只要一张嘴,恶魔就会迸发出来。
突然一个念头冒出来:“火车,我要坐火车!”
柳条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坐过火车,火车对于她来说是一个神圣的东西,屯子里大部分的人都没坐过,柳条一想到自己坐过火车,再回到屯子里的那份荣耀,那个恶魔逐渐安静下来。
“柳条,我们马上就走!如果你怕我们晦气,我回头让张大爷来你家做做法事,我们家出钱。”吴翠哈看了半天柳条,柳条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忽然又平和下来,才敢说话,毕竟是在人家,自己家还是在办丧事,柳条计较,也无话可说。
“姐,你去那屋歇一会儿,我们这边很快的!”柳丁的面色很难看,一看就知道他是因为李明说姐姐柳条生气了。
“嗯!”柳条点了点头,走了。
“李明,你给我听好了!我的姐姐是不许别人说的!”柳丁见姐姐出去了,两只小眼睛恶狠狠地瞪着李明。
“哎呀,我这不是正玩呢,再说了,我也没说什么!你这小屁孩,懂个啥呀?大人的事少参合!”李明已经开始发牌,有些不耐烦地对着发火的柳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