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宗皇帝躺卧在病榻龙床,额头缠裹丝巾,面色腊黄,气息奄奄……。
御医的手在切脉,微微颤抖!神情紧张而害怕……。
懿宗眼神黯然,话语无力:“朕……病……如何?”
“啊……,陛下龙体欠安,是迎佛骨连日劳累,心,心力憔悴,加之公主……,您悲伤过度!又受徐州军庞勋反乱之惊吓!不……不要紧的!”
御医颤颤惊惊,如履薄冰的样子答道,生怕一语之错,招至杀身灭族之祸呵!
“阿,阿……弥陀佛——!”懿宗缓缓闭上酿睛,断断续续诵了一声佛,御医轻轻舒了一口气。
侍立在一旁的太监总管见此说道:“陛下,佛会保佑您的!”言语中突出些讥讽。
御医却赶紧附和着说:“是啊,是啊!陛下放心!”
魏保衡匆匆赶来,两人缄口不语!懿宗又睁开了失神的眼睛,他见保衡两眼红红肿肿,眼中又滴下几颗泪水,安慰道:“朕……有佛——保佑!不……要紧的!”
魏保衡赶紧道:“父皇!佛佑父皇,万病皆藏!佛骨在宫,病情减轻!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听了驸马的话,懿宗皇帝就像立即吃下一服强型的兴奋剂!双目光彩奕奕,精神骤来!御医和总管惊?不止……。
懿宗言道:“保衡!从今日起,你就代朕……。”
“好好!父皇有何旨意?尽管交于保衡去办!”
懿宗接道:“佛骨之供奉,你就代朕办好吧!每日里要焚香,诵经,祈祷!别人,是不行的……!”
这时,懿宗看了太监总管一眼,总管不禁心惊肉跳,以为金蛤蟆之事被他察觉似的!
魏保衡想不到皇上要他代办之事竟是伺奉佛骨,烧香诵佛!心中不悦,口中还得高唱“遵旨——!”他又接着说道——
“父皇!方才保衡就去了含元殿,在佛骨前为您焚香祈祷!您猜怎么来着?”
“噢——?”
“保衡祈祷完毕,忽觉灵台一道光亮,明明朗朗,隐隐似有佛灵说话呀!”
“噫——!说的什么?”懿宗问道。
“好像是——公主对佛说了些宫中之事!佛说那几位谏议大夫心有异志什么的!”魏保衡试探着说。
人的疑心,总是在模棱两可,似是而非时大作!懿宗听了这话,眼前现出众官请李可及献什么《叹百年曲》的情景!又想起他们请求释放医官的谏言!似是恍然大悟的说道——
“不错!……他们献什么叹百年曲,分明是让朕伤上加悲!分明是软谏他图……!”“对!有意伤害陛下龙体,心谋不轨呀!”魏保衡紧接上煽风点火说道。
懿宗发怒了,立身怒指道:“传朕旨意——,贬谏议大夫高湘,礼部郎中魏簹,还有那个桀骜不驯的吏部侍郎萧倣!乐工李可及……。”
“父皇,还有那个老太师刘瞻!真可谓倚老卖老,不知高下,胆大包天呀!朝中大权独揽还不知足哩。有人说是他串通的医官和谏议大夫,把公主之死说成是不治之症之类呀!”说着,魏保衡“呜呜”地竟哭起来!
懿宗想到刘瞻,一生廉洁公正,不禁心中迟疑,说道:“这个……朕并没有听刘太师说呀?”
魏保衡见此招搬不倒刘瞻,又哭了几声,说道:“父皇,他当然不会当面给您说哟!串通医官之事是有的!为什么医官们皆没有供词?为什么他们齐心合力营救医官?这事儿——若不信!你问问总管和刘御医!”
魏保衡当面诬造不算,竟又一语硬扯上了两个人!
刘御医两人可吓坏了,说道:“这个,这个……?”
魏保衡意在翦除所有知他内情的人,特别是金蛤蟆之隐私!总管总抓住他的一根弦哩!于是他又立即说道:“这事儿,总管公公最清楚吧?”
无中生有,突如其来的事扯上太监总管,精神上毫无准备!总管吓瘫了,坐在地上叫道:“皇上!皇上,我……我丝毫不知呀!驸马,驸马害我!”
“害你?我害你也不在父皇面前和你当面呀?你我无仇,我害你干么?你没干坏事,怎么吓成这个样子?佛曰,心如明净台,不怕恶语来!你怕的什么事?咹?”魏保衡步步紧逼。
懿宗闻言见状,疑心早起,怒道:“哼!你这奴才必有见不得人的事!不必细说啦!来人!把这狗奴才杀掉!”
“皇上!皇上,驸马害我,冤枉哪!”太监总管被拖出去之后,还嚎叫着:“皇上,金蛤蟆……。”
懿宗没再去理会总管的鬼叫,对刘御医道:“你去吧!朕没什么大病!”
“是——!”刘御医躬身施礼,转身欲去。
魏保衡拦住道:“慢——!刘御医,你可知道医官串通之事?”他又逼上御医,意在赶尽杀绝!
刘御医生来胆小怕事,见他缠上无止无休,心慌意乱的答道:“啊啊——?知道!知道!”
“知道?为何不禀告父皇?咹?”魏保衡声色俱厉。
御医害怕了,“下官,下官是听说……听说的呀!”
“听说不报,也为欺君!欺君知道么?”
懿宗疑心最重,最恨欺君!听了之后气火交加,怒吼道:“欺君!欺君!你们统统该杀——!来人哪,给朕绑了出去,碎尸万段……!”
回廊的远处又传来刘御医的哭喊:“皇上,冤枉哪!魏保衡欺君罔上,你们杀绝医官,佛不饶你!你不得好死……!”
懿宗听的声声入耳,气恼攻心,大叫一声又昏厥过去!
微保衡见此,面现喜色!他凑上前去,低低唤道:“父皇!父皇……!”见懿宗昏昏如睡,随即伸出双手,在他的身上乱摸起来。
他摸到了!一方硬梆梆的东西!这是他梦寐以求的至宝!心在砰砰的跳,手在嗦嗦的抖!刚要去解下来,懿宗此时却睁开了眼睛……。
“衡儿,你在摸朕么?”
“是啊!父皇,你被气昏了!是衡儿为你按摩了好大一会儿!好些吧?”魏保衡随机应变。伸手又在懿宗心口处轻轻揉摩起来!他继续说道——
“父皇!干么生小人奸臣的气呢?保重龙体是顶要紧的事哇!”
懿宗皇帝此刻感到,满朝之中,只有他的唯一爱婿是他最亲近的人!可惜他的爱女已经去了,至此,不禁又是一阵伤感!他终于吐出了实言:“衡儿呀!看来朕是病的不轻哟……。”
魏保衡一惊,心里泛起嘀咕:“这位从来不认有病,只认有佛的皇帝,为什么如此坦白开来?莫非……?”想到此处,他赶紧说道:“嗯……!父皇有病么——衡儿度来和一个人有关!”
“噢——?与何人有关?”
魏保衡道:“今岁有一科举弟子,应试中不颂佛反而辱佛!莫不是佛祖震怒,有意降病于您,以示警戒么?”
懿宗见他猜度的神态,说的颇得道理,急忙问道:“是真的么?”
“是真的!父皇,他写的文章我已带来,怕是气着您,没敢说给您听!”魏保衡一边说着,一边袖出一份试卷。
懿宗道:“不怕的!唸于我听听!朕要为佛除害除敌,永保大唐江山!”
“好吧!父皇,你就听听他写的什么——浮屠害政,桑门蠹俗。风惊雾起,驰荡不休!……天下资财,毁于佛事,万户千家,破于僧侣!国泰民生,焉能有望?……劝君莫为佛事毁国害民!……。”
听到此处,懿宗怒不可遏;大叫道:“不要念了!亵渎吾佛,罪莫大焉!此人何处举子?”
魏保衡道:“噢!皇上知道的,上届殿试时您见过他!此人乃是曹州黄巢!紫脸大汉,十分丑陋的那个人!记得不?”
“是他?一介布衣盐盗之子!”
“正是他!这个人怀才不遇,怨恨皇上,恶佛恨天!是个反乱的祸根哪!”
懿宗怒逍:“代朕写一道圣旨,要火速擒拿黄巢,斩首示众!你……你见到此文为何不立即缉拿?”
“父皇,衡儿见到此文立即派人去捉!你想——他还会久久待在京中么?”
懿宗忿忿点头道:“说的也是!朕倒忘了,今岁贡举如何?”
“哦——!托佛骨之灵,皇上之福!今岁人才济济,佛心向上的学子大有人在!金榜之人,衡儿已初步选就,只待父皇御点钦批啦!”
懿宗道:“朕重病在身,此事你就代朕办了吧!快快擒拿黄巢,以息佛怒,为朕除病要紧……。”
“是!是!父皇说的是!”魏保衡应着,立即提笔写了圣旨,并念于懿宗听了!
念罢,懿宗如泄了气的僵尸瘪球,只是微微点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魏保衡却道:“父皇,玉玺呢?圣旨要盖上玉玺的呀!”
懿宗不得不去伸手解腰间玉玺!魏保衡立即献殷勤道:“父皇,我来,我来!别累着您啦!”
他解下玉玺,磨磨蹭蹭,蘸蘸印泥,盖在了圣昏上。又偷眼瞧瞧懿宗,见他双目眯阖,昏昏沉沉,又赶紧加盖了几道空白圣昏!然后又转身轻唤:“父皇?父皇……?”
懿宗轻轻“噢”了一声,缓缓睁目。魏保衡双手捧着玉玺说道:“父皇,玉玺还请收好!”
“好吧!你……速下旨……拿黄巢……,以解朕之病!”
“遵旨——!”
魏保衡出得宫来,搬着指头算道:“嘿嘿……这一下该除掉的冤家对头,也就差不多啦!嘿嘿……”
他摸出袖中黄巢的文章,随手扔到水中!又回首看看寝宫,恨恨地道:“黄巢呀,黄巢!你的文章怎么没把他气死?”……
文章随流飘去老远,老远……
……吏部侍郎萧倣的家里,聚集了不少的南衙官员,众皆神情惶惶!忧心忡忡,议论纷纷——
“萧大人哪!最近皇上病危,庞勋反乱气势汹汹,纵横江淮齐鲁,官军不够治!国家危难至极呀……。”
“再加上朝中北司专横,争权夺利,排除异己,这可如何是好呀?”
“是啊!外患内乱,许多官员都被魏保衡排挤掉了!不知他的毒手还有多长哪?”
萧倣长叹一声说道:“唉——,皇上病危,看来我等也要祸是临头了!”
“魏保衡真的能除尽我等吗……?”
萧倣道:“想那魏保衡虽然不学无术,却野心勃勃!皇上本来崇佛心迷,他不但不善意劝敛,反而助纣为虐,推波助澜,其意在取宠专权,有司马昭之心啊——!”
众官道:“现在有老太师刘瞻健在,他怕难以得逞吧?”
萧倣道:“正是因为如此!我等皆追随太师,维护朝纲,怕是他近日利用公主新丧,皇上病危,每日亲近圣上,就要向老太师动手啦……。”
“他能撼得动老太师?”
“蚍蜉撼树,其力不足吧?”
萧倣叹道:“蝼蚁毁千里长堤,蠹虫啄万年巨树!难说哇,难说……。”
话未落地,太师府一位书吏匆匆跑来,慌张张说道:“啊啊——,诸位大人都在哇!大事不好,大事不好啦!魏保衡一班奸党拿着圣旨,正逼老太师辞表罢相哩!诸位大人快快设法阻止一下吧!”
“啊——?老太师写了辞表没有?”
“老太师没写!不过是魏保衡逼着翰林学士郑畋代老太师写的!眼下正威逼老太师盖印呢!”
众官惊诧:“郑大人?他可是个正人君子!怎能……?”
“是啊!郑大人怎能替魏保衡一班奸党出力呢?”
那书吏道:“郑畋大人是写了!不过老太师看后,笑的前仰后合,当即就取印盖了呀!”
“啊——?究竟是怎么回事?”众官惊问纷纷。
那书吏讲述了刘瞻被逼辞罢相的经过——
原来,今日中午魏保衡带着翰林学士郑畋,气势汹汹进了太师府!宣谕了皇上要刘瞻辞表罢相的旨意,那刘瞻笑道:“罢相易罢,不过辞表难写呀!写什么呢?老夫虽老,但身体尤健!若说过错,又思不出呀!哈哈……。”
魏保衡道:“圣旨难违!你写不出,就让郑翰林替你来写如何?”
刘瞻看看郑畋,大笑道:“好哇!郑大学士写的好,老夫就盖印辞呈!”
魏保衡转身威逼道:“郑大人!你就写吧?你是答应了的呀!”
郑畋胆颤心惊,看看老太师,又看看魏保衡,真不知该如何办才好!立即额汗淋淋,擦拭不止……。
刘瞻捋须大笑,说道:“郑大学士!既然是圣意要你代笔,你就大胆写来吧!免得祸及于你啊!写吧,写吧!”
郑畋为难地说道:“老太师,门生真不知该如何去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