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声喝了一口水,接着说:“我曾经自视很高,并以从来不道歉,从来不说对不起为荣。因为这就意味着我没有错误,不需要向别人道歉。我在高中时有幸加入过校足球队,任守门员。一天训练结束的时候,我随手把手里的球一抛,一个大脚开了出去,没有注意球的方向。要命的是,球正好迎面砸向一个正在跑道上冲刺的女生。当时这个女生就抱着头跌倒在了地上,幸好没有昏迷。”台下憋着一口气的听众长出了一口气。柳依依确愕然了,他为什么要提这件事?难道这件事对他很重要?像她一样,从此以后......
秦声的声音还在继续:“我们跑过去的时候,她正挣扎着坐起来,额头红了一大片,胳膊和小腿因为倒地也有擦伤。很多人都围了过来。当时的球队教练是于超老师,他现在已经退休了。那天他处理紧急情况可没有一点儿含糊,他问清女生的班级,给她的班主任打电话通知她的家长,给我的班主任打电话通知我的家长。说实话,当时的我挺不理解为什么这样兴师动众,这女生看上去没事啊。球队训练时候被球砸的时候多了去了,砸得流鼻血的也有啊,也没见谁有什么事儿。所以,我心安理得的回家了,女生被于老师和她的班主任带去了医院,她的家长和我的妈妈也赶去了医院。检查结果还好,没有什么问题。我的妈妈主动承担了相关的费用,女生家长也没有表示什么不满。我妈回家以后,也只是提醒了我一句以后要注意之类的话。看上去这只是一场小小的意外,这时候我还觉得去医院是小题大做。”
柳依依记得,她当然记得,那时候她上初二,因为长跑成绩不好会影响中考,她被体育老师编入了加练组,每天放学后练20分钟,匀速跑和冲刺跑。那天是最后一组冲刺跑,她已经精疲力尽,耳边是老师掐着秒表读秒的声音:“10,9,8,......晚一秒加1圈!”
她竭尽全力的冲刺,突然眼前一个黑影飞来,还没来得及躲避,就觉得脑门一震,失去平衡跌倒在地。
感觉很多手在试图搀扶自己,很多声音在呼喊自己的名字,头有点儿昏昏沉沉的。
后来,跟着老师去了医院,挂的急诊科,候诊的时候,双方的妈妈都来了,老师们连忙说明情况、解释、调解避免二位妈妈产生矛盾。自己的妈妈虽然没有什么好脸色,但毕竟检查结果还好,秦妈妈那边也没有推脱责任,事情满可以就这样翻篇了。不过,第二天......
台上的秦声表情有些严肃,语气有些低沉:“第二天中午,于超老师却来找我,问我那个被我砸了头的女生怎么样了?来学校了吗?我说,去了医院,检查结果没事,来没来上学我不知道。于老师又问我知不知道他昨天为什么那么处理?我摇头。他说,球队训练时,球员对于被球砸到是有准备的,而那个女生却是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被球砸到的,何况又是头部,因此受伤的可能性不能排除。她到底有没有事,特别是内部伤害,得由专业的医生来判断,由他的父母来判断,而不是由老师和学生来判断。如果因为处理不及时,失去了治疗的最佳时机,导致那个女生受伤或者更严重的后果,我们今天再怎么后悔也来不及了。于老师还说其实他早上问过女生班主任了,她没事,来学校了。他说,他想知道我这个直接的当事人砸到人之后都做了些什么,是否向对方道歉了。我说还没有。他就问我,有没有站在女生家长的角度想一想,接到电话得知女儿可能受伤时的心情?他又问我,是不是觉得妈妈已经表示歉意了就算完事了?是不是我自己的事情都可以由妈妈来替我做?我不去道歉是因为我的心里对道歉这样的事情有什么顾虑?我记得我站在那里,好久都没有说话,于老师也没有说话。这一连串的问题让我一下子感觉通透了,感觉这是直达心灵深处的拷问。我艰难的下定决心说,我去道歉。于老师拍拍我的肩膀,竖了一下大拇指说,千万不要做一个智商一百五,情商二百五的家伙,加油!然后走了。剩下我一个人又在风中凌乱了一会儿。整个下午,我都在琢磨我该怎么做,我该怎么说话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