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衍过去开门,看到了段白略带讨好的笑容。他手里端着茶和点心,轻轻道:“对不起,白日是我说的过了,您能让我赔罪吗?”
辰衍凝视他的眼睛,他略略垂目,避开那能够穿透人心的视线。
“不必了。”她说。
“是我白日太着急了,和您在一起那么多日子,蓦地听到您要走了,我实在是舍不得,我……”段白说,眼里含了些许泪水,“我和舒怀霄一样,对您的爱和喜欢是一样的,您能容得下她的感情,却不能包容我吗?”
辰衍眉心略微松了松,多有无奈地叹了口气。
“进来吧。”
段白熟练地沏茶,将点香推至辰衍面前,坐在她对面,先是看了看她的眼色,这才低声道:“白日是我唐突了,但我的确是爱您的,我像被您拯救了的所有人那样爱您。我说那番话也是因为太害怕了,您知道的,我……我实在是没有什么能力,只是跟在您身边,若您走了,我又能去哪呢?”
辰衍道:“世间很大,自有你的天地。”
“我……我不像是舒怀霄他们那样厉害,也不如他们有才华,兴许您这一走,再见时,我们就已经阴阳相隔了,我不想这样。”段白说,抬起头,可怜兮兮地望着她,“您不能带我走,那能不能看在您将我救出来,我跟在您身边那么久的面子上,教教我如何变得像您一样厉害?我没有朋友,没有家人,也无法融入任何圈子,我只有您,我还想要再见您,求您教教我,最后救救我。”
他三步并作两步过去,跪倒在辰衍腿边,仰头凝视着她的面容,虔诚地像是在看能够拯救自己的神。
辰衍俯身,淡淡道:“如果你真的那么软弱,我们就不会见面了。你能在掠取那么多生命的大水灾中活下来,本身就是一种独属于你的能力。”
“那是幸运……”
“没有等到幸运的能力,再多的幸运也不过是云烟。”
段白愣住了。
辰衍接着道:“沈少清和你相同,不,或者说他甚至不如你。在大水灾来临之前,他是个普通人,而你,是一名修士。如今四灵化作灵脉,灵气重现于世,你应是比他更加游刃有余,却始终停滞不前,无所作为,以自身弱小为借口,逃避着每一次的外出。你说你没有朋友,融不进圈子,不如问问自己,你踏出了那一步吗?”
“我……”
辰衍微微颦眉,烛火下她的面庞隐隐浮着一层灰败的死气,既是离天海许久的迹象,亦是清澈水源的后遗症。失去了四灵,失去了生命力,她已经不如之前那样光彩照人,双眸却更加温和,点着火光,暖意洋洋,无限包容着所有任性和令人不满的话。
“沈少清能够有今日的成绩是他自己走出来的,他明知晓自己不如怀霄怀玉,却从不为这个理由放弃自己手中的剑。世上厉害的人有许多,难道你见着一个就要放弃一个?你甚至都没有去做,只想着不劳而获,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等我给你,我又能给你什么?我的责任已经完成,我没有义务,没有理由去给予你什么。我不是你的神,不会因为你虔诚的祈祷就回应,你应当自己为自己考虑。”
“我做修士时就是垫底,既然您救了我一次,那就该救我第二次啊……”
“我……”
“噗呲——”
辰衍垂眸,瞧着心口蓦地按进去的刀刃,刀柄被两只手压着,用力旋转。
“你该是听着我的祈求给予我回应的,神理应爱世间,爱众人,那你应该公平啊。”段白说,抬起头,露出扭曲癫狂的笑容,“要是你不走,或者你带我走,我绝不会这样对你——你分明那样厉害,我都愿意让你支配我了,你却还要抛下别人,让我对别人俯首称臣?你明明,明明就有所有人都得不到的能力!因为你是你,你被所有人崇拜敬仰,你才能说出这样大言不惭的话!你分明也忽视了弱小的我,你和那些修士,那些害人的妖魔有什么两样!”
辰衍感觉自己的灵力被他毫不留情地吸取掠夺,听了他那一番强词夺理的话,感觉自己变得越发虚弱,她都没有任何外泄的情绪。——宛如一尊玉石雕琢的神像,安静地凝视着段白。她越是平静,就越发显得他像个痴狂的疯子。
“靠掠夺他人生命存活的你,绝不会活得长久,你会一直生活在痛苦惊惧之中,永远不会有安息的一日。”
宛如预言一般的话落在段白耳里,令他打心底产生一种恐惧,哪怕四肢充盈着源源不断地灵力,依旧是害怕地松了手,骨子打颤,软倒在地。灵魂上被灼烧的滚烫无法忽视。他痛苦地翻滚起来,蜷缩在地上大喊大叫。
“不……不……我……我……”
段白断断续续地哀求,恐慌地双眼变得模糊,椅子上的辰衍双目紧闭,心口的血蔓延至整件白色衣裳。她毫无声息,如一具空壳安静地坐在那,不会再给他任何提醒和意见。
“什么事?”巨大的动静引起隔壁修士的担忧,他冲进来,看到死去的辰衍和痛苦的段白,尖叫尚未脱口而出就被扼住了脖子。
段白反手捅死了自己,和被掐地昏厥的修士一同跌倒在地。不久,昏厥的修士剧烈地痉挛起来,好一阵后,从地上爬起来,瞧着自己地上的尸体冷笑一声。
他走到辰衍面前,抚着她的仍有余温的脸颊低声道:“天不从你的话,看来,天也不满你这个女神。不过你放心,我会比你做得更好,也会让你和我一起见证这所有的一切。”
“我是绝对不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