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缨听闻，唤出一只更大的火凝朱雀，瞬间映亮了草屋之外的山墙。

两侧山墙绘满了艳彩图画，栩栩如真，浓艳色彩在这略显逼仄的环境中尤为浓烈，挤压得三人几乎喘不过气，凑近了看上面画的什么，更是大惊失色。

从左往右，第一幅山墙画绘了水漫天地，世上生灵皆因水而死，原本一大片陆地因水冲击而分裂五块，天地灵气皆失，修士无法作为，变得和普通人一样，死的死，伤的伤，门派覆灭，尤为凄惨。

“这和我门派记录的一样。”狄缨道。

江如云道：“这不是人人知道的历史么。”

舒望点头：“接着往后看。”

第二幅则有所不同，一群海中妖从翻涌浪花中探出头，他们模样精致，人身鱼尾，仰望着为首的族人。她亦是和这群海妖同样模样，画得更大了些，眉心点红，怒目瞪水，携带一众族人与四灵在水中，和水浪搏斗。

“怎么——”江如云不可思议喊，抚着山墙仔仔细细地观看，不放过一丝细节，“这——段白是个女人？我可从未听说，这——携四灵降服水灾的不是段白吗！这是假的吧！”

狄缨显得平静许多，安抚激动的江如云，轻轻道：“或许就是因为像你一样不相信的人太多，所以这些壁画才被藏在这里。被我们共同的先祖藏在秘境深处。”

眉心点红的那个蚩灵舒望见过，在云水境的幻境时她来过，听过母亲叫她辰衍。

第三幅从上往下如连环画一般，眉心带点的蚩灵变换成人上岸，一路驱水救灾，这路上，她救了一对姐妹，那姐妹的眼珠有所不同，一黑一红，昭告着两人似乎不同于别人。之后姐妹俩随她一起在分裂的五块土地四处挽救遭难的生灵。

狄缨了然：“这对姐妹应当是双霞最初的先祖，不过为何她们的眼珠颜色不同？”

“黑为人，红为魔。一黑一红为人魔混血。”舒望说，这话让原本显得平静的狄缨都有了波动。

“魔？”

“这上面画了的。”舒望说，指着画上人群密集的地方，“这里有人，有妖，有魔。世上遭难，众生灵难逃一劫，如此灾难之时已然没有是非对错，唯有互相帮助。这是难得真正和平的时刻。”

“那——”江如云忽地哽住。

第四幅，随蚩灵救生灵的姐妹俩一左一右，一举刀，一举剑，刀剑分别写着断魄斩魂。而她们之后，是一座拔地而起的门派，写着“云霞宗”三字，彻底点明了两人的身份。

人魔混血的先祖创立了云霞宗的本体，之后又分裂成一宗一派，让生活在这嫉魔如仇修的真界的江如云一时有些难以接受，就好像自己忽地也成了魔族一员那般别扭。

狄缨方才讶然过后早就恢复那份波澜不惊，她接受的很快，看得也很开，眼见江如云无法接受，就道：“看人应当看他做的事而不是外界给的身份与地位。我们的先祖虽说人魔混血，可这一路哪个不是跟随灵妖救灾救人，难道你要因为她们有魔之一脉就唾弃将你养大的宗门么？若你这样觉得，让在这里的舒望又会有什么想法。”

舒望没想到自己被点名，一时间愣怔。

狄缨又说：“舒望为了救你想都没想随着水流一跃而下。方才我质疑她时，你都能站出来说只认她的人不认她的身份，怎么这时候又忧虑起来了？”

舒望看了看江如云，又看了看狄缨，觉得她这一番说词实在是有些严重。江如云被宠得小孩子心性，忽然看到这样大的讯息肯定接受不了，不免出声缓和：“其实这……”

“哎呀！哎呀！我只不过难一下子接受罢了，你非得将我说的是非不分，背信弃义的混账王八蛋似的！”江如云委屈地跺脚，眼泪汪汪地瞪着狄缨，“你当谁都像你一样消化那么多东西吗？师尊宗门将我养大育我成人，我怎会因为先祖有魔血就弃她们而去！姐姐于我更是恩比天大，她救我那么多次，我还能不知道她的为人吗？我就是一下子接受不了，觉得自己好似生活在巨大的谎言中，你非得将我说的那样严重，你可真讨厌！”

江如云提裙奔走两步，回头怒嗔：“讨厌！你真讨厌！我最讨厌你了！”说罢，气呼呼地坐在旁边石凳上，拧过身背对两人。

狄缨被她这反映弄得不知所措，往日她在门派教训师妹，哪个不是安安静静，规规矩矩的听她这个大师姐训话，还从未遇到过像江如云这样不服气，还朝她撒气的人，一时略显无措，求救地望向舒望。

“哎呀。”舒望接受到她的眼神，不免暗笑，笑得狄缨略有尴尬，用眼眸表达不满。

“你说的太严重了些，如云又不是什么任性的孩子，她不过是有些难以接受罢了。你想她在宗门上有师尊宠爱，下有师妹作伴，娇宠无边，心直口快了些，没有坏心眼儿的。”舒望说，胳膊顶了顶狄缨，压低声音道，“这里既不是云霞宗也不是朝霞派，我们三人是互相携手的朋友，你可莫要把她当做师妹训斥。”

狄缨认真地听她讲，垂眸片刻，抿了抿唇，抬眼冲着舒望颔首，略有僵硬地走过去，站在江如云身侧。江如云见状，立马扭了过去，妥妥的跟她耍小性子。

舒望失笑，过去轻轻拉了拉江如云的袖子，她圆圆的眼睛别提多委屈，不情不愿地转过去。

“对不起。”狄缨说，“是我言重了。”

这下子轮到江如云无措了，她左想右想都没想到狄缨会对她说这种话，结结巴巴，支支吾吾地站起来，看着舒望，见她只是冲自己笑，撒娇地埋怨一眼，拧着裙子哼哼两声。

“好啦，我也有不对的，我们两清。不过，你之后可不要再训斥我了，我在门派天天遭师尊训呢，要是出来还要被你教训，我多委屈呀。你们就把我当小妹妹好好宠嘛。”

江如云性子来得快去得快，立马就挽着狄缨高高兴兴的。

狄缨很少与人这样亲密，面上略有不适，不过没有多言，默默地接受她的热情。

“好了。”舒望笑说，“那我们继续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