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要闹一番大的,她不想多生闲事,再说和这人真是没什么可打的。性子急躁,不过两句话就气急败坏,站都站不稳,头重脚轻。上次拽了他的鞭子,他就浑身虚浮,和这样的人打一点儿意思也没,还不如看话本。
段海元只觉得舒望在奚落他,在瞧不起他。那日在风云瞬息林时他就记恨于这个让他出丑的女修,如今站在台上还被她戏耍一番,旧仇新恨加在一起,怨恨无比,说什么都要在今日把她教训一顿,最好让她再也不敢如此自大,做回那缩着尾巴,低人一等的散修。
段海元走近两步,趾高气昂冷哼:“来切磋台就意味着接受切磋比较,你无门无派的散修不知规矩也就罢了,难不成父母都不曾教你何为礼数?竟把此地当做儿戏!”
莫说是看话本嗑瓜子,周围还有人推牌,仅仅挑着舒望说,不过是想找茬。
“你——”
舒望按住林子华欲要骂人的架势。她本就因母亲缘故对段家有些偏见,此刻段海元说的话,更是戳到她不虞的点。
“我父母可不曾教我咄咄逼人,要挟旁人。”
舒望起身,身处下位却让段海元有种被俯身凝视的感觉,背后莫名激起一层冷汗。
“客从主便,你如此盛情相邀,我不应也不在理。”舒望道,“不过打之前,你和我讲讲你的规矩,省的打完了出什么意外。”
段海元没听出她言外之意的讥讽,皮笑肉不笑道:“刀剑无眼,切磋台上只分强弱,若是伤及根骨不过是技不如人,可怪不得我。”
舒望一听,笑了:“怎么会怪你,我肯定不会怪你。”她把话本塞到林子华手里说,“我看到这儿了,帮我压一下。”
林子华担心地望着她,舒望笑笑,俯身问:“见过抽陀螺吗?”
“怎么?”林子华看到段海元手中的长鞭,心领神会道,“抽陀螺见过,抽人倒是不曾见过。”
“今日让你见见。”
舒望走上台子。她穿着新买的玄青色衣裳,和之前差不多,深沉的颜色在日光下泛起波光,似青似黑,像是游动的斑斓夜色。长发束在脑后,不长,堪堪擦过肩膀,一走一晃,站定后,发尖遮住后颈,对着面前的段海元道:“你先来。”
段海元见她不抽出身后的腰刀,“你不用刀?”
“我是体修,不用武器。”
段海元又觉得舒望在耍他,恼怒道:“不用武器你戴什么刀?”
“我平常喜好猎妖兽扒皮,两手撕开会有裂痕,卖不出什么好价钱,就带着刀剥皮。”舒望实在是不明白他气性哪里来,笑吟吟反问,“你想我用刀和你比较?”
段海元想说好,一想不对味,那自己不就成了妖兽;若是不用,又嫌弃这女修输了怨他,就想着让她用刀。可不知怎的,旁的围观修士都嘻嘻笑起来,笑得他头皮发麻,未曾见到她身后出鞘的那把腰刀,却好像感觉到了刀刃在他身上滚过的惊悚。
段海元用法宝没去冰原荒芜,自然未曾见舒望那样粗暴割狼喉的场面。此刻他压下心中波澜,不耐烦道:“随你的便。”
“好,那就开始吧。”
舒望话没说完,段海元手一扬,长鞭携带灵力汹涌波涛迅猛而来,在段家的台子上切磋,场地对他有很大的优势。
林子华在下面大骂他不要脸。
舒望站着不跑不动。自身的体质,加上在流川风沙中历练多年,早就成了铜骨铁皮,一条小鞭子当真没放在眼里,抬手一抓就握住,上头的灵力雨水似的,滋滋润润。
段海元露出邪笑,上次让他吃了亏,这次他做足了准备,挽着鞭子狠狠往后一扯——什么也没拉动,对面的人仍是稳稳地站着,只有袖子湿了半片。
笑容来到舒望脸上,她轻轻一拉,对面的段海元就踉跄两步。手中的鞭子不知什么做的,细腻光洁,乳白之中有些微黄,奇怪的手感令她反复摩挲,避开旁边的水滴道:“小雨下的挺滋润。”
段海元气得面红耳赤,舒望趁他站不稳,蓦地用力,直接把他直接连人带鞭子拉过来,大力一甩,把另一头的人给甩飞。
段海元就像是被自己鞭子鞭打了,武器脱手,登时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他腾空飞起,瞪大眼睛看着下方女修微笑的脸庞,惊上心来,都忘了自己是修士,只顾着尖叫。
“啊啊啊啊——”
段海元大声惨叫,脸贴台面摔下去前,一抹白色飞逝而来,卷着他的腰将他再次拽回来。鞭子灵活地将他圈圈环绕,他则是悬浮在半空不断转圈,衣袂纷飞,上面的浪花卷纹翻滚起来尤为好看,活灵活现。
一来,一去;一松,一卷;一收,一放。
舒望一步没动,手持段海元的长鞭来来回回,把鞭子主人当陀螺抽。一开始段海元还能大喊大叫,到后来头晕眼花,声都叫不出来,台下人只能看见他不断旋转的影子。
林子华在下面哈哈大笑,鼓掌叫好。
舒望听到他干呕,防止他在空中旋转吐到自己身上,抬手一挥,长鞭灵活地收在掌中。她一边缠绕鞭子,一边走到趴在台上呕吐的段海元面前,弯腰伸手,笑说:“同修,你的鞭子真好用,你的姿势真标准,抽起来真丝滑。”
段海元一听她连续三个真,差点没把心肝肺呕出来,气得说不出话,颤微微地打走舒望伸在眼前的手。
舒望笑容不变,抓着他的手腕,强行把他拉起半身,将长鞭塞进他手里,轻轻道:“我很喜欢找我麻烦的人,他们身上有许多抢来好东西,若是不主动挑事,我可没法子让那些我想要的东西进入口袋。话虽如此,可我很讨厌像你这样接连不断挑衅我的人。我避开你,你却觉得我是怕了你;我笑笑不当回事,你认为我好生欺负,觉得我是无门无派的散修,不敢对你动手。我退一步你进一步,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你说,你要怎么办才会长记性呢?要我杀了你吗?”
她轻言细语,面容细白,眼弯唇笑,一团和气,若不是嘴里说的话,当真让人以为她在宽慰惜败的修士。
段海元腿软站不起来,用尽了力气也无法把自己的手腕从她手中抽出来,心底冒出无法言说的恐惧,颤抖着身躯,结结巴巴问:“你、你想做什么?”
舒望道答非所问:“你该庆幸你是段家人,而我在段家。”
段海元忽的反应过来,挺拔身躯大声道:“对,对,这里是段家,你一个散修敢对我做什么?放开我!”
舒望挑唇一笑:“你说反了,不是我不敢,是你不敢。我无门无派,一介散修,我怕什么?我孤身一人,什么都不怕,可你必须要怕,知道什么叫做恐惧,才不会再来找我麻烦。”
舒望攥着他的胳膊,逐渐地疼痛让段海元忍不住大叫起来。
下面许多修士不明所以的冲上面看。
舒望说话近乎气声,传不到那些修士耳中。他们只能看到舒望伸手拉起段海元,把长鞭塞进他手中,随即他就大叫起来,痛苦万分。
“住手。”
一柄长剑直冲舒望门面,她掀起眼皮,一把折扇自下旋飞上来,停在她面前。即墨琛迅速飞跃台上,翻手挽了剑花,打断那柄横插直入,带着杀气的剑刃。
与此同时,舒望手中用力。
“啊——”
段海元蜷缩在舒望脚边,长鞭从他手中散落,弯弯曲曲将他缠绕,他抱着胳膊撕心裂肺嚎叫。
他的胳膊,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