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东方装作什么都没听见，“我烧了一碗汤，大家要不要来一起尝尝。”

“不用不用！”陈清渠摆手。

“客气客气！”徐寅摇头。

东方自己下厨做的东西，一般只有他自己能吃，这几位光看卖相，就对吃喝的兴趣大打折扣，可以说是毫无欲望。

“你们说咱们仙人也要这种药吗？能有用吗？”裴云突然发问，终结了上一个话题，众人投来赞许的眼光。但是…跟不熟的仙师聊这种话题真的好吗？

“这…这倒是不好说，毕竟也没人试过啊。”不知是谁插了一句。

到底是谁做的安排规划？为什么要在这么大一个告示栏里放这种内容？这么瞧不起这上面的人？回头谁见了还以为他们真的需要怎么办？

“我在典籍上看过，咱们因为有仙气护体，一般的凡间药物对咱们不管用，毒药药效会下降很多，也不知道这种药会不会有所影响呢？”裴云手摩挲着下巴，似乎真的在仔细思考这个问题。

“我看你那个脑子，还是不要浪费时间学习了。”樊青没好气得回了一嘴。

“哟，这牌子好生气派，只是这内容么，有些不堪入目了。”众人回头，见方采诀腰间别着玉笛，满面春风，不知什么时候来了。

樊青道：“原来是方师兄，我看这东西方师兄恐怕比我们熟的多了吧。”

众人面带笑容，没笑出声。

“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我正是不需要这样东西的人，不然我也成不了这乱红飞花仙君啊，师弟这就是本末倒置了。”方采诀也不闹，只笑眯眯的。

见他大言不惭，众人脸上鄙夷。

“那秦师兄呢？你们不是整日都在一起吗，今日怎么不见人？”裴云见这么久了秦墨也没在，平日里这二人本是同来同往，不免奇怪。

“我们倒也不是整日都在一起，毕竟方某没有那个兴趣，大家还是不要误会。”方采诀解释道，“宗门大典，秦师弟又是宗门里数一数二书画俱佳的，自然被叫去布置庆典了。我么，空会吹个笛子，自然排不上用场啦。”

众人一脸无奈，解释那么多以为我们真往那方面想了。

众人又在这牌子下面讨论了一阵子，见这月白峰名义上的主人——东方一白都没有什么意见，也就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这个东西。只是看着其他宗门热火朝天的准备庆典之事，这样的热闹轮不到自己，自然心里不是滋味，陈清渠虽然早就有心里准备，但真到了这么一个他人漫天热闹却无人能挂念到自己的境地时，也不免叹气。

“诸位今日这么都这么垂头丧气的？”方采诀见众人兴致缺缺，“要不这样，我为大家吹奏一曲，也当是我们参加了庆典如何？”

众人虽是不喜欢他，但此时也没什么拒绝的理由，便都寻了处地方坐了下来，李不渡也随着东方一白盘腿而坐。

方采诀立在树下，风吹起他的衣袖飘扬飞舞，横笛而立，笛声婉转悠扬，先是明快轻松，听得众人心思飘扬，而后舒缓平静，抚平众人刚刚的惆怅之情，刚一有些放松，笛音突然激越澎湃，而后急转直下，哀婉起来。

曲罢，众人的脸上竟然比刚才还难看。

“方师兄，你这曲子吹得，前面好得很，这后面怎么这么悲戚，听得我心里堵得慌。”裴云第一个说道。

“你懂什么，那些不谙世事的仙子，都喜欢这种哀婉曲调，常言道，这雀跃的曲子，过于简单直白，须得那九曲回肠之调，才得美人欢心！”耀光道。众人一听，俱是恍然大悟。

方采诀微微一笑，揭开笛子上的玉坠，道：“是方某选错了曲子，让大家心里不快了。不如我们换种方式，大家围成一个圈，我背过去吹曲子，你们传这玉佩，我停下，这玉佩在谁手里，谁要么真心回答一个问题，要么接受一个惩罚，怎么样？”

“这法子倒是不错，只是有一点…”

“什么？”

“方师兄你可不能吹笛子，你需得跟我们一起玩，这惩罚么，也不能太过了。”

“惩罚倒是简单！东方仙师不是煮了一锅汤么，谁要是不想答，喝汤就是了！”裴云道，众人看着他，虽然大家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是这不是明摆着说东方仙师的手艺差么，得亏这有个嘴跑在脑子前面的人，帮大家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只是…

“我赞成。”东方一白道。

“好，那就这样了！”

“等等！谁去喊停？”樊青道，这喊停的人得是这里秘密最少的一个人，不然多没意思，刚刚不让方采诀去做这个也是这层考虑。

“还用想吗，肯定裴师弟啊。”耀光道。

众人摩拳擦掌，围成一圈。那玉坠子拿在方采诀手里，裴云走到圈外，背过身去，不看他们，喊道：“开始！”

方采诀即刻把玉佩往旁边的耀光手上一扔，耀光像捡了个烫手的山芋似的，往鸢叶手里塞过去，好像那玉佩是什么大凶之物。

“停！”

此刻玉佩刚好转完了一圈多一个，在耀光手里。

裴云兴冲冲跑来，目光炯炯地看着众人。

“谁来问？”

“只能问一个，商讨完了再问！”

耀光见众人聚在一起，只觉得不妙。

不一会，方采诀便笑眯眯地回到自己位置上，道：“听好了，我们的问题是，雪颜姑娘与你分开跟檀青师弟有没有关系？”这问题里的两个人方采诀一个也不认识，就是那群莲花宗的八卦，方采诀顺手就做了这个恶人。

“不想答可以喝汤嘛。”

耀光看了看那一锅黑乎乎的东西，皱了皱眉：“有，她说我没有檀青有趣，就这么多了。”

众人眼底满是失望的神色。

第二轮，玉坠落在东方一白手里。众人正讨论问东方一白一个关于宗门秘辛的问题，加上有方采诀这种不怕事儿的主，自然要问最感兴趣的问题。

“请问，东方仙师一千三百多年前在做什么？”

问问题的人也颇有心，一千三百多年前，自然是传言中宗门剧变的时候，众人又是目光炯炯，李不渡也在想师父到底要如何作答。

东方一白微微一笑：“我喝汤！”

失策！本来大家也没指望东方一白能和大家一起，只是见他过来了，也就默认了，此刻才想起来他自己做的东西自己肯定能吃。

第三轮，第四轮一个樊青，还有一位是鸢叶，只是他们的问题竟然都是一样的——“请说说你和隋青青姑娘的故事。”

说完之后两人几乎要拔剑了，尤其是鸢叶说完，樊青一副要吃了他的样子。

“我说各位，和气生财，莫要放在心上。”陈清渠见状不对，道。

第五轮，玉坠落在方采诀手里，众人心中雀跃，此人可算是在座最有故事的，裴云那小子终于算是做了件好事，只是这问题需要好好斟酌。

众人仔细分析了一番方采诀的情感经历，似乎只有他对不起别人，可没有别人对不起他的，可是他刚刚的笛音分明哀伤，当中定有什么蹊跷。

耀光为报刚刚的一问之仇，便问道：“请说一件伤你最深的事。”

方才诀脸上的神色一暗，耀光心道，果然问到了痛处，李不渡心想虽然这方采诀师兄平日万花丛中过，但此刻揭人伤疤也不太好，心里又好奇，见东方也是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便也只期待他说些什么。

“诸位真的想听么？”方采诀脸上复又翩翩笑容，耀光道：“我们诸位师兄弟都说了真话，你决计不能胡编乱造骗人。”刚刚众人说得都是宗门内部有章可循之事，真假大家心里都有数，方采诀要是胡诌一个，他们也未必听得出来。

“既然是我提出的这个玩法，我自然不会编来骗你。方某这就说与各位听吧。方某年少入宗门，便酷爱音律，因此结交了不少好友，其中最要好的一个，竟然还是个清净宗人，名叫萧菁。”

几位清净宗的师兄弟互相看了看，纷纷表示不认得。

“萧兄是个好人，且是个不可多得的天才！在音律上与我投缘，我俩皆是放荡不羁，生性懒散，不受拘束之人，在音律上的喜好也颇为不错，因此我俩经常一起演奏乐曲名片，他抚琴，我吹笛，自是十分快意！”说道这里，方采诀好似梦回当年，笑容满面。

“居然是个男人！”裴云本来听得兴致勃勃，此刻小声嘀咕了一句，大家也都是这么想的。来哭的都是仙子，绝不像秦墨是个不忌口的。

“正是。所谓高山流水遇知音，此事难得，我和萧兄都十分欣喜。虽然莲花宗和清净宗向来不和，但是也绝不至于不许弟子私下交流。我和萧兄便打算自己谱一曲曲子，便约好日日在山间见面。只是有一日，萧兄来得太迟，我等得太久。那时我见他神色有异，一曲谈毕，琴音也不似往常，反倒有些轻浮。我便问他，遇到了什么事。”

众人心说，居然能听出这些东西来，却难说是什么事。

“萧兄不说，只是他的琴一日不如一日，我的笛音险些就要被他带歪了，我便恼了，问他他到底有什么事。他说他遇见一个小师妹，那小师妹十分崇拜他弹琴的技艺。我心说他没跟我说实话，便继续追问。他说，他喜欢那个师妹。喜欢得不得了，一日不见，就好似万兔挠心，我说罢了罢了，你这是一时精虫上脑，我让他去跟这师妹说，等到他热乎劲过了，自然也就觉得没意思了。”

“他却忧愁，说他们不许同门之间谈情说爱。”

“有这回事么？”樊青问道。

“有！我还是仙徒那会清净宗是有这么个规矩，现在没了。”裴云道。

方采诀点点头，继续道：“我心想，这倒是大为不妙，要是他们就此好上了，有什么龃龉不和，自然也就分开了，到时他的琴技指不定还能更上一层。但凡这有人阻挡，他便愈发觉得自己情深义重，越要觉得此生非她不可，果然不出我所料。他与这师妹偷偷地在一起，便不再来与我抚琴了。”

众人叹了口气，只是道：“就这么一件事，能伤得了你么？”

“光是这里，自然不能。后来我又去见过几次，他自然是不可多得得曲艺天才，为情所困白白浪费一身本事岂不可惜？我便去找他，可是我见他形貌越加枯槁，与先前大有不同，我心中自是十分忧愁，便劝他，赶紧放弃那小师妹，即使两情相悦，也不一定非得在一起。他不同意，我除了哀叹，又能说什么呢？他只道我不懂。我说我能有什么不懂？明明是他楞头楞脑撞得个头破血流。我说，如果你的小师妹真的心疼你，见你这副模样，难得不应该早点离开你？谁知道他一时间大怒，让我再也不要去找他，说罢便摔了他的琴，说再也不要和我讨论音律。”

“啊？”众人心道，哪里有这样的？

“我也觉得奇怪，但是事实如此。我再见他，乃是试炼之时，最后一次，我问他要不要跟我一道，他竟然说，他清净宗不至于跟我莲花宗一道。我想我们绝不是有什么门户之见之人。他如此说，定然是不愿意跟我一道了，我只道那小师妹如此厉害，不仅将他害的如此模样，连至交好友都不要了么？”

“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我想定是那师妹害得她连试炼之关都过不去，真是给清净宗丢人。”

“你们莲花宗不过的比我们多吧？”裴云本来见他不爽，此刻他又提起自己家宗门来，便不服道。陈清渠一拉他，示意不要再说。

“各位在这里是做什么呢？”众人听故事听得痴迷，没注意到秦墨已然来了，见十六个人围了一圈，各个脸上神色有异，一拍扇子，道：“可惜可惜，我竟是错过了一场好戏！”

“这是我去布置庆典，给诸位带了一些点心，是苍华峰研制的新品，据说口味和功效俱佳。”众人这才发现他手上提了个红盒子，也不管他平日里名声怎么不好了，纷纷期待起来。

他一边分发点心，一边道：“我说那山上的告示栏是谁给设计的，怎么弄得这么难看，简直有辱我的审美。”

众人抬头望去，之间远远的，还是能看清上面三句雷人的标语，便问：“其他宗门也是如此吗？”

“自然不是，这样的标语怎能放在门面给人看！这里人少，宗门又想要跟人家拉好关系，自然放在这里。”

“好吧。”

“这是谁做的汤，这么难闻，还不拿去倒掉？”秦墨看着众人身旁那口锅里黑乎乎的东西，皱眉道。

众人望天，东方一白笑眯眯道：“是我做的。”

这庆典一过，不过多少年便是证道大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