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绅士喵答不上来,于是静静地等待着对方的回复。
“我在观察他们,学习他们的文艺作品。”
佩库诺斯张开一只手,一本厚厚的书一下子出现在他的掌心。哗啦啦地翻开,无数景象投射在半空中,淡淡的光线照亮了佩库诺斯的脸。
“在这过去的一百余年间我见证了无数属于人类的悲欢喜乐,目睹了千万人类想象力与创造力的结晶。诗歌、小说、戏剧、甚至还有某种名为‘电影’的新奇物品。那些都是无比美好的场景,当我栖身在人类之中,我能感觉到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无穷可能。”
他眼神痴迷地望着半空中的影像,那些都是无数普通人的生活,生老病死,悲欢离合。虽然他已经观看过数遍,可每次打开重温的时候都会让他感到一阵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静。
“绅士喵,在这一百年间我意识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想象力所蕴含的可能性是有限的,我见过无数惊才绝艳的画家、小说家和编剧,可当每当我密切监视他们,渴望从他们手中得到一些前无古人的绝妙创意的时候,我却失望地发现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现实的拙劣模仿。”
“想想看,绅士喵。为什么一个看上去事业有成的男性商人能如此活灵活现地描绘出一个爱而不得的遗憾故事?因为他在他的学生时代曾经暗中倾慕着他的某位学姐。真正的现实往往比会提供比想象更加精彩绝伦的可能性,让人摸不清命运的脉搏......”
“没想到你竟然和格尔曼先生达成了共识啊,真是令人悲伤。”
绅士喵一阵长吁短叹。
“难道说你对永恒之梦的追求已经动摇了吗,佩库诺斯阁下?”
“并非如此,绅士喵阁下,我只是觉得我们不必囿于幻境这一种形式。”
弄臣思考着说。
“你听说过养蛊吗?”
绅士喵摇了摇头。
“这是一种来自东方的技艺,传说东方的制毒者会把无数毒虫聚集在一个容器里,等待着他们自相残杀,最后留下的毒虫便是所谓的‘蛊’,它是万毒之毒,一切剧毒的化身,也是杀人于无形的利器。”
“我一直在想,我们的终末祭礼不正是一次巨大的养蛊行动吗?相互厮杀,直至最后一人,让那个满载可能性的胜出者觐见月神大人。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要用致幻剂和法术使他们陷入迷幻之中呢?”
“人类非常有趣,高尚和卑劣可以同时在同一个人身上体现。也正因如此我觉得只要稍稍地施加外部的压力,他们自己就会开辟出无数条道路。顺其自然,野蛮生长,也许这才是最具有可能性的选择。”
“啊,很久没和别的存在这么说话了,请原谅我的无礼。至于现在,我想我们可以走了。”
他慢慢地提起了长袍的下摆,影像的微光从身后投来,在地上留下狰狞的剪影,整个动作就像是猛禽在起飞前舒张羽翼。弄臣的身体伴随着双臂的展开变得越发高大,仅仅几秒钟内便和足以和绅士喵平视。
“多么优雅啊。”绅士喵赞叹道,“这才是【启迪】的神之仆从啊!”
这时候弄臣的身体毫无保留地展现在绅士喵面前,看上去像是长袍的羽毛织物竟然是一双真正的翅膀,从他双臂的外侧生长出来,高高地向上挺立,两只手像是稻草人一般僵硬地举着,手腕耷拉下来,一手反握着短剑,另一只手提着微微晃荡的天平。
紧挨着生有羽翼的双臂,另有一双手臂从腋下的部位长出,这才是他平常惯用的手臂。他的躯干就像是真正的禽类,深绿色的羽毛层层覆盖着,双腿倒是人类的。
“走吧,真正的祭礼开始之前,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佩库诺斯幽幽地说,挽起绅士喵的一只手。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佩库诺斯阁下?”
绅士喵扭过头来。
“请讲。”
“那个女孩出现在雅楠镇,是你有意为之吗?”
佩库诺斯沉默了一会,说:
“你可以把这视作一次调研。”
“怎样的调研呢?既然是调研,那也就一定会有成果吧?你得到了什么结果呢?”
“最重要的结果只有一个。”佩库诺斯淡淡地说,“远离赌博。”
他说着头也不回地往前,绅士喵耸了耸肩,跟了上去。猫脸的人和人面的鸟并排走着,一同踏进无垠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