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章 我的祖父母(2 / 2)敖包滩首页

哥儿几个开始用黄土拌洋草和泥叉墙,好在赶在严冬来临之前一家人住进了两间半的筒子房。进门就是厨房,一个灶坑两口十二印的大黑锅,河里有鱼,没有吃的哥儿几个就用自制的笊篱去河里捞鱼。买不起炕席就铺上蒲草在上面睡觉,睡醒觉身上都是不过血的印子。祖父虽然没进过学堂,但他有三寸不烂之舌,能说会道,就凭着这条巧舌和纯正的高粱酒硬是把祖母划拉到了手,让乡里乡亲佩服不已。那个时候,缺医少药,如果病了就去找中医的郎中瞧病,柳六先生是自悟的大夫,熟识药理药性,会开一些药方和祖传的偏方,给病人抓药治病,六爷会画符,可以驱邪避祸。

如果中医治不了的就要请柳老疙瘩了。祖父司职二神,在他前面还有一个跳大神的“同伙儿”,他俩就像演双簧一样默契配合。前面的人只表演,有口型,不说话,或者是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子午卯酉来;后面的二神对大神的动作和语言进行解释说明。大神会喷火会烧符,最多也只能让病患看个热闹,分分神儿,符烧着了就以为病好了,这暂时的好转维持不了多久,过一会儿该哪疼哪还会疼。二神负责说出神灵的托付,会适时地说出大神的各种诉求,比如要钱还要酒。二神还要抚慰病人及其家人,以便得到想要的东西。

二神唱:日落西山黑了天,家家户户把门闩。

行路君子奔客栈,鸟奔山林,虎归山。

鸟奔山林有了安身处,虎要归山得安然……

大仙下界来看病,看得百家病,大家都高兴。高粱酿的酒自然是不能少的,还要获得良好的口碑,以备下次再有类似的活儿好能赚酒喝……

祖父柳守林是一个捕鱼高手。我爸小的时候常常跟着祖父去河里捕鱼。祖父捕鱼的方法很多,其中就有炸鱼。炸鱼要事先在家里做好炸药,用一个玻璃瓶子把研好的木炭、从碱地上刮回来的硝盐和硫磺按照1:2:3的配方搅拌后装瓶,把雷管塞进瓶里,瓶口封好只留下引线。祖父把船划到鱼多的地方,引燃引线抛下去,鱼群被炸后会翻到水面,祖父迅速用绰捞子把炸晕的大鱼捞上船。到了河边祖父让乖孩子把鱼装进鱼篓,父子两个就哼着小曲儿回家炖鱼去了。

渔民下挂子打鱼,鱼网带浮漂儿,两头儿固定在竹竿上,祖父用的是大眼儿的鱼网,挂上来的鱼都是大鱼,即使有时候一无所获,祖父也会欣忭地回家。有一次我爸就天真地问祖父,“为啥晚上都没有鱼吃了还高兴呢?”祖父笑着说:“傻孩子,大鱼没挂着,咱们总不能抓小鱼吧?要是把小鱼都吃光了,那早晚有一天彻底没有鱼吃!”听了祖父的话,还是不太懂,就回家问祖母,祖母说:“不焚林而猎,不涸泽而渔”。祖母接着解释说:“不能烧毁森林捕捉野兽;不能排干湖水去捕鱼。生态要循环利用,人类要与大自然和谐相处。你懂了吗?”父亲肯定是不能懂了,没有鱼吃,父亲开始大哭,祖母怎么也哄不好了。无奈祖母烤了房梁上吊着的只有来客人才能吃的鱼干,吃饱了父亲就一抹小黑嘴巴儿睡觉去了。那个晚上祖父和祖母并没有吃别的东西。因为家里也没有别的吃了。祖母继续一针一线缝缝补补做她的针线活儿,祖父吧嗒吧嗒地吸着旱烟,他们总是说:“岁数大了,不知道饿。”

下懒钩钓鱼,祖母用铁条在火上烤红,恰到好处的时候揻成鱼钩。祖父用喷香的鱼食把鱼钩伪装好,坠上铅坨儿,早上下在河底鲇鱼和黑鱼棒子经常呆的地方,也不用管,等晚上鱼咬钩了再去把鱼拿回来。祖父懒钩下得好,总是能钓到大鱼。倘若是鲇鱼,祖母会给全家熬汤。黑鱼棒子会做生拌鱼片,父亲最喜欢吃的就是乌鱼的鱼皮,滑滑的有嚼劲。

其实黑鱼棒子的鱼皮是断然舍不得吃的,每年祖母都要攒下一年来的大鱼皮来给老疙瘩做鱼皮袍,滩上会这个手艺的人着实少了,祖母总是说这手艺将要失传了。五斤左右的大马哈鱼要五十条才能拼做一件鱼皮袍。祖母剥鱼皮的时候,要在鱼头下面划开,撕开一点儿以后,用小锤子用力地砸鱼肉一边砸一边往下拽。剥下来的鱼皮要在外面晾晒两天,去掉鱼鳞,然后用玉米面在鱼皮上揉搓,尽量把鱼皮上的脂肪让玉米面吸走,下一步要把鱼皮卷上玉米面卷成柱状,用绳子捆好,用类似于铡刀的戈几戈一遍一遍地打压鱼皮。戈几戈是用木头做的锯齿状的专用工具。就像一把木头铡刀,挤压卷好的鱼皮,直到把鱼皮弄软为止。这样做是为了把鱼皮上的脂肪与纤维彻底分离,反反复复用玉米面揉搓,等到鱼皮彻底鞣好了。祖母带上她特制的铁顶针开始缝制。一般的顶针都是铁箍,而缝鱼皮的顶针是像钢笔帽一样的,避免扎手,鱼皮非常滞针,一不小心手就被扎出血。一件鱼皮的衣服价值不菲,精美绝伦。能穿上鱼皮衣服只有她的老儿子。

家里人也太多,六奶又只会哄孩子,连做个针线也学不会,六奶家的针线活儿也要祖母做,祖母的针线笸箩总是不离手,还是供不上穿。每到严冬,常常看到祖母整天忙碌的身影,用自己的努力给家人温暖,而她身上的衣衫最单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