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母早亡,”韩铁匠愁着脸裹了一截约莫两手指节长短的旱烟,仔细地装进烟杆斗里,然后跟山长周兴接了个火儿,眯着仅有的一只右眼说,“我是家中老二,上面有个大姐儿,下面有兄弟老三,还有四妹儿。她们都远嫁到山下去咯,逢年过节也不见回来一回。我七八岁的时候,去街上的林家铁匠铺学打铁,老三比我小一岁多一点儿,也想去学的,太小,师父不收,他就去庙里烧香,求菩萨保佑我,早点学会打铁,好帮家里……”
韩铁匠吧唧地吸了一口旱烟,叹了一口气:“结果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个道士,他听道士说,道观里可以吃饱饭,然后就跟道士走了……走之前道士带着他回来过,没找着大人,”韩铁匠看着韩阳说,“武家那天吃喜酒,爹娘不在家,去帮忙去了。我和大姐儿,四妹儿也在武家的。然后他就走了,道士在门上写了几句话,喏,就是那道门。”
韩铁匠拿起手中的烟杆敲了敲面前的桌子,抬着眼皮看了一眼自家堂屋烟尘斑斓的大门,上面黑黢黢的有各种痕迹,也有蜘蛛挂上的蛛网,被烟尘沾染得沉重,却并无韩铁匠记忆中的字迹,韩铁匠幽幽说道:“后来傍晚回家,找不着三儿了,一村子的人都急坏了。爹娘不识字,也不知道门上画的是啥子,等到想起去找进过学堂的人来看时,天都黑了,大家打着火把看了门上的字,才知道三儿原来去道观里当神仙去了……嘿嘿……”
韩铁匠咧嘴一笑,满口黄牙露了出来:“起初我真的是吓坏了。大家都生怕他被坏人拐走了……哪晓得他竟是跟着神仙走了……后来我跟爹一起去找过他,结果他死活不肯回来,说要当神仙。真的是闯了鬼!爹娘死的时候,他也没有回来,我后来也就淡了心思,他装他的神,我打我的铁。”
韩阳看着自己老汉仿佛在诉说他人往事一样淡然的讲着自己已经听过无数遍的故事,忍不住心里在想,自己那位素未谋面的三叔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儿?
韩铁匠淡然一笑后,原本因为往事而昏沉黯淡的独眼中,突然迸发出一团炙热的目光,他炯炯有神地盯着韩阳顾左右而言他道:“你娃从小就会的铁调令有多少支?”
韩阳自幼就跟着韩大娘学唱莲花落,也跟着韩铁匠学唱打铁令。那九阙半的铁调令的调子自认是唱得那叫一个滚瓜烂熟。甚至连杨天兵都老早就从韩阳嘴里学会了这些打铁的歌诀。
“九阙半哪。”韩阳看了一眼杨天兵,疑惑地说道。
“嘿嘿,其实老子还有一半没教你。”韩铁匠洋洋得意地说道。
韩阳不料自己的老子跟杨天兵他爹一样,也是一个坑儿子的货,竟然还悄悄留了一手。
韩铁匠探手拍拍韩阳的脑袋,说道:“老子也只会九阙半!你跟老子翻眉暴眼的搞锤子!”
坐在韩铁匠对面的山长周兴闻言哈哈大笑,转头跟自己女儿说道:“闺女,为父的一身本领都在书上,可是全都交给你了啊。”
众人一起笑了一阵后,韩铁匠继续老神在在地跟众人吹嘘他师门之中的秘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