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汉榻前守立的两位宫女忽然大气都不敢出,常德的面色顿时也跟着难堪起来。
千曲的纤手像被瞬然速流的时间操控着的树枝在一夜生长,随着时灵的嘶声呕哑而努力伸展着自己,却是在刹那间,一切魔力褪散而去,它被迫停止了蔓舒,偃息来临得太快,它甚至无法目睹自己的狼狈,就又缩成了原来那秃稚的样子。
他们都看到了。
瞧见木着脸缩回手的千曲眉眼间霎时全染了落寞,常德忽然心生不忍。他听过不少宫娥说,皇后娘娘十分爱慕虚荣,对于所穿所用常常比公主们讲究更甚,前些天她与几位公主一同出行赏雪,因为自己戴的首饰与其中一位公主的稍有落差,一回到寝殿便大发脾气,归根结底,她是自己底气不足,所以才对身外之物格外看重,以此来冲淡自己的空虚感。
如此好面子的人,此时并没有因为有旁人在场而面红耳赤,她脸上的神色没有带一丁点因为自己颜面被拂的羞愤。
纯粹得过分,只全是失落。
纯粹、憨直得像她的心意。
这副仿佛一击即散的样子,难道不怕被身旁这群宫娥暗嘲吗?她原来并不如所传那般强悍,也并不如常德所感那般玉面玲珑,毕竟,这一点点伪饰都还没有学会……
“都下去吧。”常德轻悠吐出几字,立于千曲身旁的两个宫女以为得了圣令,行礼后便要退下。
“等等。”抿了一口茶,伍虞懒懒地抬眉道。
这回是真正的圣令,未经旁人通传:“朕有话要问皇后。”
伍虞瞟过一眼常德后定定看向千曲:“朕有没有落下东西在凤宁殿?”
千曲认真回想了一会儿,而后抬眼诚恳地看伍虞:“回皇上,臣妾不曾仔细留意,要不要,我吩咐人找找?”
“不必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物件。”伍虞气定神闲地抿了一口茶,“朕只是才知道丢了,想问问罢了。”
话音方落,伍虞便试探地朝那两宫女移去视线,眼神突然变得凌厉。
“臣妾还是吩咐她们去找找吧,她们都闲杵在这里许多时了。”千曲温柔地转过了头,冲自己跟前的宫女们摆了摆手。
她的手微微在抖,不细看则无法察觉。
遣下了宫女后,千曲心下松了口气,她整理好不平顺的袖角,缓缓转头看向伍虞的玉杯,再慢慢看向他的手,最后到他的脸上。
“皇后。”伍虞轻轻放下杯子。
“嗯?”千曲期待地抬眉。
“朕还没有说是何物。”这一句,淡淡地,慢吞吞地,带着讥讽的笑意。
面前的人突然朝自己投来冷沉的眸光,千曲被这一充满深意的凝视吓得忘记了如何反应,机敏的本能让她眼神没有躲闪,神情也没有明显的不安。
两人对视着僵持了好久,茶凉了,没有人敢来添。
“罢了,无事。”伍虞率先甩开了她的视线,“其实朕今日是来找你下棋的。”
“好……”千曲愣愣点头应着。
“不过,现下没有时间了,朕先回去了。”
伍虞说完便疾步而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起身的前一刻狠狠地拂开了袖子。
行了恭送礼后,千曲胆战心惊地埋头坐着,直到膝上的手炉变得冰凉,她仍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
劫梦易碎,果真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