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生辰(1 / 2)君何思华年首页

哥哥已经出征四个月了。封都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较去年而言,是晚了些。

明日,我就满十八了。

本来这几日因为下雪的缘故,我都一直安安静静地在麟趾宫不想出门,但是迟暄偏偏要为我举办一场生辰宴。他说去年因皇后丧期,一切从简了,今年是我在宫里过的第一个正式的生辰,自然要隆重些。

只是不知道有何可庆祝的。战事尚未平息,我从前也不庆生的,就连及笄都没有宴请宾客,这十八岁的生辰何故要如此盛大?迟暄一再说起,我也不愿扫了他的兴,便随了他。

一年又一年,幼时的我总想着,这一生都要在渌城度过了,日复一日的相似,年复一年的重复,我那时最盼望自己及笄嫁人,好过着不一样的日子。我可没想到,十五岁以来的变故会这样多。今时今日的我又想着,今后余生都要在皇宫里度过了,日复一日的重复,年复一年的不变,我几乎可以预见我的下半辈子是如何平淡而安然。左右不过一死,不管这一日是明日还是某日,这一辈子恍若已经走到尽头。

明日,我才十八啊。

我看着雨画和楚烟为我准备着明日生辰宴的衣裳。

雨画刻意压低了声音,道:“都说娘娘会生下陛下的第一个皇子,必然就不再是贵妃了,还不知陛下明日是否会提及此事。”

“都说?谁说的?”

“宫里的人都这么说呀!不信问楚烟姑姑,姑姑您说是吧?”雨画对楚烟招招手。

楚烟稳稳地走过来,说道:“宫里确有传言,娘娘如今执掌凤印,又得陛下垂爱,成为中宫之主是早晚的事,现在这皇后之位对您来说不过是一个虚名罢了。”

正说着,有个小太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跑进殿内找我。我让他们把人带进来,原来是御书房的小太监,看着如此眼熟。

我不由得担心,此时尚在早朝,这个小太监怎会来此,难不成是迟暄出了什么事?我问:“你这般着急,可是陛下有急事?”

那小太监呼吸急促,努力平复,激动地说:“娘娘大喜!陛下让特奴才第一时间来告知娘娘,管将军已平定北疆,才得到消息,大军已于五日前班师回朝了,想是再有十日便可抵达封都!”

闻言,我的松了一口气,转而反应过来,原来哥哥他们打了胜仗,终于要回来了!我大喜:“好,好,公公真是今晨宫里的报喜鸟。辛苦公公了!雨画,赏!”

雨画会意,立刻从内室掏出一袋金瓜子来。

那小太监点头哈腰,接过赏赐,喜不自胜:“奴才谢娘娘赏赐!这下,将军与桢王殿下都要平安归来了,陛下说让娘娘放心。只是陛下早朝间得此消息,现下还在与诸位大臣商议国事,不便前来,因此特别吩咐奴才要快快将这消息第一时间送到麟趾宫。”

“娘娘,陛下多体贴娘娘,这还上着早朝呢,就派公公来送信了。”雨笙在身边附和。

这个消息真是最好的生辰礼了。我深知迟暄对我的情意。他本可以下朝过后再来告诉我,可是为了我提前放心,便派了人来告知,想必太后此时都还不知道这等消息吧。

我看着窗外的鹅毛大雪,道:“外头天寒地冻,公公吃盏茶暖暖身子再走吧。”

“多谢娘娘美意,只是陛下还等着奴才回去当差。奴才先告退了。”那小太监美滋滋地揣着钱袋子一头冲进殿外的冰天雪地中。

冬月初九,天气晴好。下了三日的大雪停了,日光微微显露,雪色融融。

依旧是朝晖殿,大红地毯铺到白玉阶下。冬日的皇宫,见多了灰白的雪地,此处犹为斑斓,倒也赏心悦目不觉花俏。

妃嫔们陆陆续续地来了,太后也到了。今日宫宴还邀请了宗亲到场,管府女眷也来了,落座在不远处。今日管文仪打扮的很是华丽,一身玫色曳地长裙,腰束赤金软烟罗,腰身若花枝条纤细柔媚。前线大获全胜,盼了半年,马上就要见到父亲,想来她的心情也很是不错。

“陛下驾到——”

下面的妃嫔全数起身迎接,迟暄在众人跪拜中向高位上的太后和我走来。他笑着向我走来。

“免礼平身。”迟暄走上玉阶,坐在我身边。

“今日,朕有一喜讯宣布。”迟暄看了我一眼,笑着说,“北疆已经平定,大军班师回朝了。”

此言一出,大殿内立即炸开了,底下的妃子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太后也和颜悦色。管文仪虽坐的并不很近,只是她一直在隔着人群打量着我。我感受到来自那方的注视,向管文仪颔首示意,她却马上移开了双眼。

喧闹了一阵,殿内安静下来,开始了献礼。

“贵妃娘娘,嫔妾也没什么好相与的,这一套玉器名叫‘月华盏’,赠予妹妹,愿妹妹如玉般晶莹玲珑,美貌长驻。”

董阮身后的婢女托了一套精美的玉器,我细细一看,那晶莹的玉盘上,茶壶杯勺精巧雅致,如有光华浮动,绿意盎然,便忍不住赞叹。

“多谢婕妤美意。”

闻昭薇送的一副亲手书写的寿联:兰质蕙心二八初度,柳诗茗赋双美兼收。林雨弦送的字画卷轴了。

管文仪袅袅娜娜地行至大殿中央,身后的婢女捧着一柄玉如意。她道:“臣女代管府献礼,只是这礼倒是与婕妤娘娘撞了三分。此柄玉如意献上,愿贵妃娘娘宜家受福,获寿保年。”

待到所有宾客送完礼,便开始上菜了。宫女们端着菜肴翩翩而入。

“哀家想着,王皇后故去后,后宫一只无主,如今,贵妃生下了我朝第一个公主,腹中孩儿也已稳固,既然哀家的皇孙要诞生了,陛下也该考虑考虑此事。”太后越过我,对迟暄道,“既然今日是贵妃寿辰,陛下不如提早将此事宣布,也让贵妃在生产前高兴高兴?”

迟暄一愣,转而笑道:“朕已考虑过此事,想着借今日说出来,也算是朕送给思合的生辰礼。”他的目光转向我。迟暄这是要立我为皇后了么?

下面忽然传来一阵骚动,我闻声望去。竟是一个身穿铠甲的男子走在殿前,只是远远的看不真切。

满殿皆疑惑,却见门口的侍卫急匆匆跑来,高呼:“是桢王殿下!桢王殿下回来了!”

太后神色一喜,管文仪更是惊喜地突然站了起来。我思念心切,便也由雨画搀扶着站起身眺望。

哥哥身披银色铠甲,在冬季白色日光的照射下寒光灿灿,他发髻整洁,唯有发梢有些许凌乱,从前白净的脸庞如今变成古铜色,只是双眸明亮灿烂。他左手抱银色头盔,右手提着一包物件,并不是兵器,一步一步踏上朝晖殿的台阶,出现在众人面前。

“哥哥!”我直接站起,激动地向前挪动一步。

“王爷!”管文仪的声音响起,她亦是不顾自家母亲阻拦猛然起身,发梢腰间环佩鸣响,发出清脆的声音,“王爷平安归来,妾身好是欣喜!”

管文仪一个闺阁小姐,竟然这般不顾礼仪相迎,众人皆注意到她,议论纷纷。只是瞥见太后颇为嘉许地看着管文仪,似乎在认可她对哥哥的一片深情。

哥哥没有搭理她,直接上前行跪拜礼:“参见陛下,参见母后。请陛下恕臣擅自离军之罪,臣本应同大军在十日后返还封都,只是昌贵妃今日生辰,臣从前答应了贵妃要陪她过生辰,便只好擅自离军,必定在今日赶到要为娘娘庆生。请陛下责罚!”

说是责罚,只是今日是我寿宴,满殿皆是来道贺的宫妃命妇,没有在她们面前惩罚将士的道理,就算看在我的面子上迟暄也不会发难。更何况哥哥才打了胜仗,若是此时责罚,让将士们听闻他们的副帅一回来就被陛下惩戒,岂不是让将士们寒心。

太后在迟暄身侧,胸有成竹地看着我,应是料定了他不会发难。

果然,迟暄面不改色道:“皇兄既是征战杀伐铁男儿,又是一言九鼎真君子,朕岂有责罚的道理?快快赐座。”

听罢,哥哥径直向我走来,将手上物件慢慢打开。哥哥的嗓子粗粝了不少,他一面走来,一面展开来,对我说道:“小合,这是我为你备下的生辰礼。这是我在塞北猎到的火狐皮,想着你自小在江南长大,畏惧严寒,便拿来给你做披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