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寒的阴冷,直入李文渊的骨髓。
他只觉浑身的皮肉龟裂,被寒意寸寸撕裂,让他从街角的墙根下冻醒。
“大德皇朝?鱼米乡?我这是……穿越了?”
身为社畜的李文渊,平日就喜欢看天马行空的小说,满足自己的精神世界。
他无数次幻想自己,穿入某个神奇的世界,像主角一样,能混得风生水起。
但李文渊低头看看自己,落魄的模样。
自己的衣衫上,满是裂纹和窟窿,居然有人扒走了自己的棉袄。
再想想自己因极寒难耐,横死在路边的凄惨,又环视四周,看看那些横七竖八的乞丐,他沉默了。
庸碌之人,在哪里都是底层呀。
“原主是个落魄的童生……没爹没娘,没钱没房,自然也没媳妇儿,最惨的是三十七八岁了,还没有考中秀才……府里好几个都是十六岁就中秀才的……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李文渊梳理着自己身体的记忆,惨兮兮地扶墙起身,朝着西北街的寒窑棚户区,自己的破瓦房走去。
年关将近,他本是前来兴隆酒肆,给乡里的大族,陈员外家送福字,贺发财,顺便讨俩个赏钱回去继续苦熬,准备明年春试的。
但求见陈员外的人,络绎不绝,哪有他一个破落户的机会?
饥寒交加的原主,等待一天一夜都没见到人,最终只能无奈返回,结果死在了离家不到五百米的角落,还被人扒光了值钱的东西。
“惨呀……福字没有送出去,这纸笔墨都要花钱的啊,狗财主……赏几个铜板,就当打发叫花子也行啊!”
李文渊苦笑暗骂,按照记忆回到了自己的破屋。
黄土熏烤成墙,瓦砾砂石堵窟窿,一间破烂的瓦房,斜身才能进去,屋内只能容纳五个人的大小,一张床就能铺满了。
床铺上,摆放着半张书桌,也不知道哪里捡来的,还缺个腿儿。
桌上的文房四宝,倒是齐全,那是李文渊的根本。
而剩下的地方,则全是书本。
“……百无一用是书生!”
李文渊无奈的摇头,挤入墙角,翻看那涂黑的米缸,使劲掏了掏。
“就这小半把米……煮粥都不够!嗯……我家没有灶台吗?”
李文渊再次左右四下观瞧,发现房内果然没有生火之物。
“咳咳……这是君子远庖厨啊,穷酸书生屁事多……自家不开火,专吃寡妇家?”
李文渊好像想起来什么,他整了整衣衫,套上一件满是补丁的布袄,好不容易才挤出家门,熟悉地朝着左手边的瓦房,缓缓而去。
“芸娘……”
“没锁门!”
屋内传来一个少妇追逐打孩子的声音,以及孩子满屋子乱窜的嬉笑声。
李文渊忐忑地推开了房门,看到记忆里的芸娘。
她年不过二十六,头顶红色方巾,遮掩灶台烟气,身着碎花大红袄,却掩不住少妇的丰腴成熟。
那如秋日累累的硕果,压弯了细嫩的长枝,随着她挥动烧火棍斥责,摇曳激荡起李文渊的身心。
桌对面的女童,不过五岁,没有半点害怕,反而是开心极了,嘴里嚷嚷着快来呀,打我屁屁呀。
她那俩朝天的小辫儿,随着银铃般的魔性笑声,摇荡在不大的瓦房里。
“咳咳……”
李文渊尴尬的笑笑,他都记起来了。
芸娘本名凌芸媃,本是官宦人家的大户小姐,十岁那年家中遭逢大变,被卖入青楼,做了淸倌儿。
其从小习得诗书音律,自然能混得不错,成为当红花魁,后被县里的大户家公子哥看中,赎身为妾,结果大婚当夜,全家及不少宾客,在一场大火里,死了个七七八八。
自此之后,芸娘便成了远近闻名的扫帚星,毒寡妇,无奈从县里躲到了乡里,独身至今已有六年,根本无人敢要。
而李文渊则是八年前,就住在这破烂的寒窑棚户区,和芸娘成了邻居,他凭着一手优秀的字画,时常送些书画,讨得芸娘欢心,两人一来二去便熟络了。
此前李文渊许诺,自己若是高中举人,必定大张旗鼓,隆重地迎娶芸娘,为她正名。
哪知道,三年又三年,李文渊连个秀才都考不中。
而芸娘一直碍于自己扫帚星的名声,也就和他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地下关系,算是半搭伙过日子,相互都能照应,只是对外都隐瞒着。
说起来,也是芸娘的绣工不错,这些年打出了名声,是十里八乡手艺最精湛的绣娘,每月能赚个三四百枚铜板的差价,能让没有收入的李文渊蹭吃蹭喝的,不然一家子早就饿死了。
芸娘轻瞪了一眼女童,母女俩停止了嬉闹,她又扭身看到李文渊揣着手,唯唯诺诺的样子,就没多问。
“先吃饭!”
“文叔叔,吃饭饭,娘亲没见你回来,在路口等了又等,都快急死了!”
女童名为凌如钰,她回头瞧见李文渊,欢快且乖巧的上前,拉着李文渊的衣袖,推着他坐到了饭桌上首。
穷归穷,家里的规矩,还是有的。
这也是芸娘出身好,知书达礼识大体,很懂规矩,这才把如钰教得这么好。
芸娘麻利地给如钰喂饭,时不时夹菜给李文渊,一句刺激他的话都没问。
一顿尴尬的晚饭,让李文渊如坐针毡。
“听徐家夫人说,朝廷要打仗……开春就要开始征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