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五雷
“眉眉，那是侬眼窝子太浅、太没见过世面了！当然，我自噶比起侬，也好不到哪里。我再举个例子，侬看看，我是不是在吹牛？如果不是菜包子讲，打死我，我也想不出来！伊屋里厢，特别爱干净，爱干净得来！一条新崭崭额洗脸毛巾，只用一天，第二天就扔塔了，换新毛巾！括弧，不是一家人合用一条毛巾，所以，第二天扔掉额只是一条毛巾！而是，一家十几口，人人哈马斯扔掉自噶只用过一天额毛巾！括弧完毕。”
“啧啧啧，侬要不讲了，我真是听都没听说过！伊屋里厢太奢侈，太浪费了！我听说菜包子屋里厢是资本家，有钱人，只是没想到伊屋里厢嘎有钱，有钱到没法想象！哈哈，格菜包子能来塔里木，真太不容易了！我看人家菜包子虽然干活勿来赛，起码不偷奸耍滑磨洋工，一直蛮要上进额！而且，我在连队里也没听说伊一天扔一条新毛巾，人看起来蛮老实厚道，还蛮不错呀！”王眉娥还是一脸怀疑。
“菜包子格人，是蛮不错，别看伊平时不吭不哈，心里还是蛮有哈数！虽然，伊屋里厢给伊带了、寄了不少钞票，在连队辰光，还是蛮注意，不显山露水。在宿舍里，别说一天扔一条毛巾，就是包谷馍渣子落地上，伊也会捡起来扔进嘴里！哈哈，如果，不是国庆节那天那顿饭，我也不会伊嘎许多事情，和伊走得嘠近——”
“哈哈，侬个没出息额，又提那餐饭！”
“眉眉，侬是没看到！那天中午，同样在场部招待所食堂里恰饭，招待所对外营业几个月了，听说，像阿拉那种排场恰饭额，不只是一个巴掌手指头数得过来，而是，根本就没有！我恰饭时，留心到食堂里恰饭额十几张方桌上，恰荤菜肉菜额，不多额！阿拉旁边一张桌上，一个三十多岁女同志，听口音像是四川人，只买了一碗酱油蛋花汤，一盘炒洋芋丝，连包谷馍都没舍得买一个，哈马斯花了三分钱，还吃得开开心心！特别是，我还看到靠窗户一张桌边，坐着一个铁塔样大块头，听口音可能是山东人，只买了一只包谷馍馍，一碗小白菜酱油蛋花汤！啧啧啧，嘎杜模子，哪里恰得饱哦！伊那抠门塞皮得来，啊呀呀，叫人觉得可怜兮兮！所以呀，侬再勿要讲我——没出息了！”
“你们呀，真真额脱底棺材！大手大脚，要把人家菜包子恰光喝光！自噶不晓得节约，还要看不起人家节约！侬要真是一餐饭，就改变了侬对人家哈萨克额态度，我还是要讲侬——没出息、没出息、没出息！我还是不大相信，侬会因为一餐饭，就不要哈萨克了！林林，侬，到底是啥原因，说不要，就不要人家了？”
“当然，不仅仅是一餐饭了！但，格餐饭，笃定是导火索引火线！不过，现在，啥原因？不重要了！重要额是，那个人，从此和我没任何瓜葛了！”
屋里一时，静下来了。
“你要是真不要哈萨克了，真会有好多丫头，抢上去！侬笃定晓得，伊还没同侬恋爱时，在连队那些丫头堆里，有多恰得开、香得来！可以讲，想抢伊额姑娘丫头，一排排！侬以后，不要后悔得鼻青脸肿！那，侬不用起来了，我服侍侬恰水！”王眉娥不甘心，起身到桌边端起晾的大半碗开水，一起灌了十几口，润了润嗓子，把水碗递给林茜草。
“哎呀呀，眉眉，我看侬脑瓜子是真瓦塌了！现在，要是能回上海呀，我多一秒，都不会停留！当然，我也晓得，上海是回不去了。回不了上海，我也和伊彻底完蛋了！国庆节一个礼拜后，我就接受了菜包子给阿拉糖衣炮弹死缠烂打狂轰滥炸！侬老讲有好多丫头要抢上去，随便伊那抢好啦！啥林抢，哈马斯和我没关系了！包括侬，侬要抢，也没关系，而且，如果侬要抢，我还会帮侬出些小点子！”林茜草欠身接过碗，把剩下的水一饮而尽。
“看看侬，没劲哇！人家是好心帮侬，侬倒扯上人家！”王眉娥心里一惊，脸上平静地接过水碗，走到桌前放碗，背对着林茜草了，才轻吐一口气。
“侬没格心思，那就当我没讲！不过，说实在，那些丫头真要抢，也不是那么好抢！”林茜草淡淡一笑。
“此话，哪能讲？侬哪能晓得不好抢？侬，未免太自视甚高了吧？人家相貌堂堂能唱会跳，人品思想劳动哈马斯没得挑！还是连队最年青党员，别说阿拉连队百里挑一，就是整个三棵树，比得上伊额小伙子，恐怕不多！人家，就非得吊死在侬格树上？！”
“哈哈，没想到，侬对伊评价嘎高呀！伊放到整个三棵树，格么讲，伊是千里、万里挑一、挑几啰？！退一万步讲，伊真是侬讲额那样全面优秀样样结棍，那么，伊能喜欢额姑娘丫头标准，笃定也绝对低不了！”
“哦，伊欢喜额姑娘丫头，还有啥具体标准？我哪能从没听说过？”她诧异道。
“唉，标准不标准额，说不清！格么讲，至少，喜欢伊额姑娘丫头们，哈哈，有一道门槛跨不过去！或者说，不那么容易跨过去！”林茜草竖起右食指，高举过头顶，得意笑着。
“门槛？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爱就爱，不爱就不爱，还非得有啥门槛、标准？哈哈，侬也太自负太自作多情了！侬都不爱、不要伊了，难道伊还非得贱兮兮骨头轻地追侬屁股后，继续死皮赖脸死缠烂打，跟屁虫一样粘侬爱侬？！”王眉娥躺回床上，右臂支在床上侧向她，看她得意洋洋的样子，心里腾起一股火，讥笑道。
“哈哈，侬只要听听格句话，就晓得伊是不是好抢，有没有门槛了！”
“啥话？我就不信！无非是些傻里傻气俗里俗气额山盟海誓罢了！”王眉娥心里一个激灵，生怕她不说，又激将，“啥老套额：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哼！傻、空、俗！”林茜草鼻子里哼了一声，洋洋得意，“伊讲，伊第一眼在牛车上时，就爱上了我！伊对我一见钟情！伊为我，恰不好睡不香，牵肠挂肚，伊为我——倾魂！”
“他为你青什么灰？哪能又是青色，又是灰色？”王眉娥故作不解。
“眉眉，侬个土老帽，爱情土白卡！啥青色，灰色？！倾魂，格两个字，是倾心额倾，灵魂额魂！伊讲，倾魂，意思是，伊为了我，丢了魂！失魂落魄！伊全心全意，用自噶全部生命、全部灵魂——爱我！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