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向着南干大渠前进

夜幕下，陆布谷和指导员检查完女队明早的清淤工具，在冷飕飕的夜风里朝连队西南角的一片鼓包包走去。

八个馍馍在离马号二百多米远、一排六个土包包从东到西的第二个土包包前停下了，半掩木门里漏出半道昏黄暗光，这是她的家。

她刚要迈腿进屋，却一眼瞥见最边上一个土包包前似乎有个半人高、一动不动的黑影！她心里一惊，壮着胆子大声喝道：“啥东西？！狗坏蛋想搞破坏？看俺不收拾你！”她冲过去就是一脚。

谁料，那黑影一躲，她差点一个趔趄，倒是黑影站起来，扶住了她，小声道：“八个馍馍，是，是我！”

她一听声音，埋怨道：“老党员啊，你咋不进屋？蹲这黑旮旯里，吓俺一大跳！”

萧长元低头小声道：“刘，刘竹影，不，不让我进屋——”

“为啥？”她看了一眼边上那个小木门紧闭的地窝子，笑道。

“今，今天傍晚，指导员在俱乐部里，暴，暴露了我，我的年龄！刘，刘竹影，说，说，说我是，是骗子！大骗子！骗了她——”

“哈哈，老党员，你这么个老实人，也会骗人？哈哈！”她大笑，“你咋骗的？”

“我，我明明比她大，大十二岁，去年，给她的信里，说的是，是比她大，大六岁！场部见面后，她又问我到底多少岁？我，我说，二十八岁。后来，结婚了，我想，想说老实话，也想，想找机会老实交代，可，可一直不敢！也，也一直没机会。刘竹影那个火爆脾气，你是知道的。这不，结婚三个多月了，我，我还是不敢！根本没，没机会给她说我真的年龄。”萧长元老老实实道。

“萧长元同志，你呀，老实人骗起人来，能骗死人！那，你给你老婆道歉没？”

“咋，咋没道歉？嘴，嘴皮子都快磨破了！”

“老婆也是能骗的嘛？活该！”八个馍馍埋怨了他一句，走上前，“笃笃笃——”，重重地敲响了小木门，“小四川，刘竹影！刘竹影，小四川，你赶紧开门！让老党员进屋休息，人家明天一大早，天不亮就得出发，上南干大渠，要走八公里多的沙土路呢！休息不好，咋去挖大渠啊？你要心疼自己的老头子啊！”

小门里，没动静。

“老党员骗你，是不对，可人家不是给你道歉了嘛！你在四川，他在湖北，你们俩隔那么远，几百里、上千里的，竟然成了夫妻，这是缘，多大的缘啊！老话说，命中注定的！”

小门里，还是没动静。

她又笑道：“再说，大十二岁有啥了不起？人家老党员虽然比你大些，可是要模样有模样，要资格有资格，比连长、指导员的资格还老呢！人家老萧还没到咱们连时，俺就晓得场部有个个子不高但威风凛凛、相貌堂堂的警卫员，他带着白手套、穿一身军装、端着卡兵枪在场部俱乐部前站岗的照片，上过阿克苏报！还给王震司令员站过岗呢！人家老萧，如果文化稍微高点，嘴巴会说点，那肯定起码也是指导员、连长那一级别的！那场部的丫头、或者连队的丫头，还不疯抢啊？还轮得上你呀？你嫌他老，不是俺嘴臭，俺说句难听的话，他不嫌你是三泡，哦不，人家不嫌你矮垛垛的，萝卜头、小包子、洋芋蛋一样圆咕隆咚，就蛮不错了！”

“哧——”地一声，地窝子里传来憋不住的一声笑，“八个馍馍，你别满嘴喷粪跑拖拉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