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哪里来的如果?
她考虑到家庭情况,还考虑到高中毕业后如果没考上大学,还是要去XJ的。
于是,她答应了薛芳,两人一起去街道里委报了名。
没一个礼拜,薛家知道了这事,薛芳妈妈急火火地来找妈妈,说服叫她别去。
这时,妈妈才知道她已报了名。当然,妈妈也坚决不同意她去。
没想到,最后,薛芳竟退却了!薛芳决定不去XJ了,而且,还极力劝她,也别去了。
她的性格是,已决定的事,就不改变了。
她,迄今,清楚记得,自己离开上海,进疆的日子:1964年6月12日。
其实,当初,根本她用不着——非来XJ不可。
因为,她是在校学生,没人给她做动员工作。
街道里委知道她要去XJ后,有干部来她家里说,她家太困难,她妈妈年纪大了,几个妹妹还小,叫她别去。还对她承诺,如果她大学考不上,里委给她安排工作。
但,她,还是毅然决然,来了XJ。
她是初中二年级下学期,她们卢湾区红星中学第一批入的共青团;高中时,在班里也担任团支部宣传委员,思想一贯积极要求上进。
说实话,如果,她不来XJ的话,笃定能在上海一直工作到退休,说不定还能当上个小官呢!
那她,为什么,要来,这里呢?
就算上海的家里家境不好,可,妈妈在里弄生产组糊火材盒,每个月也能拿回30元钱,家里的日子已经比爸爸去世不久时,好过些了。
礼拜天,妈妈又时而带着她们姐妹四个去逛公园。有时,去家门口5分钟步行路程的复兴公园;有时,也去比较大、比较远的西郊公园逛逛。尽管,一家人去逛公园时,除了门票,几乎什么都没在公园门口的冷饮店、食品店里买,吃的是妈妈在自家门口的甘米场菜市场买的生煎馒头,喝的是书包里空玻璃罐头瓶装、自家烧的白开水里放了点雪白沙子糖的微甜水。可一家人在一起白相,还是嘎开心。
妈妈说了,家里再穷,也比万里之外的XJ强多了!是的,南京路上的霓虹灯,是五光十色的;公园里的小白鹅游船,荡漾在绿色湖水里,是惬意醉人的。
好久没吃上一毛二分钱一客四个、甜甜的、两面焦黄的生煎馒头,没吃到咖啡色糖纸包的酸甜话梅糖了。
她的心里,酸酸的,泪水悄悄溢出了眼眶。
蓝天、白云、沙漠、驼铃、草原、毡房,这不是你自己神往的吗?唉,真真的叶公好龙!她又为自己的想法有点脸上发烧。
她开始想象那昏红的天空,那装满干草的老牛车,那细辫飞扬的古丽,虎视眈眈的老鹰,黑缎般滚动的羊群,那金色的麦田,雪白的棉海。
她的心境,渐渐地沉浸在那迷人的画面里了。《玛依拉》、《马车夫》欢快好听的旋律在耳畔萦绕。
她心里默默哼着:我骑着马儿,唱起歌儿,走过了伊犁,看见了美丽的阿瓦古丽,我要寻找的人儿就是你,哎呀美丽的阿瓦古丽。流浪的人啊,踏破了天山,越过那戈壁,找寻你美丽的阿瓦古丽,天涯海角有谁能比得上你?
这支《阿瓦古丽》,她竟不知不觉地轻轻哼出了声。同时,一个英俊魁梧的黑头发青年男子,浮现在眼前,越来越清晰。这支歌,他老挂在嘴边。有时,轻声哼哼;有时,吹成清亮悠扬的口哨。听说,这是一首哈萨克民歌。
她记得,口快的叽嘎说过,他的侧脸,看起来,特别像大卫的脸,大雕塑家米开朗基罗雕的那个光着身子的意大利人大卫!
哦,那带点自然卷曲、乌亮浓密的头发!那有点凹、有点黄,鹰一般的眼睛!那挺拔宽厚、看着就很安全很踏实的肩背!
不知怎地,她心里竟升起一股柔情。平时,见着他时,总想偷偷多看他两眼。心里也蛮喜欢和他说几句不着边际的话。他呢,嘴边也总是挂着那特有的俏皮、迷人的微笑。
咋搞的?真不像话!人家不是早有了那个吗?你为什么还要暗萌芳心?小心叫人家林茜草知道了,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