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六章 地窝子之夜 (六)地窝子晨曲(1 / 2)倾魂之春染首页

(六)地窝子晨曲

“再问你一句,你当初从武汉调到广州,真的是飞机场被淹吗?”她冷不防,似乎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这个,这个,这——,主要是武汉的飞机场被大水,水淹了。当,当然——”眉开眼笑的他霎时,又一脸惴惴不安了,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次,次要的是,我天天在军区大门口站岗,军区长官的女,女儿,看上了我!后来,后来,让副军区长官知道了,把我调走了!”他不停地用手掌抹着额头的汗。

“哈哈,军区长官女儿能看上你?是你对人家死缠烂打吧?”

“我,我哪有那个胆子?我,我一个乡下的穷小子,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我,我躲她都来不及呢!”他急得额头的青筋爆出。

“那,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

“没,没有哪一步。”

“榆木脑壳!我是说,你们在一起干过些啥子?否则,能叫人家爸爸发现?”

“没,没干过些啥子。顶,顶多,在一起吃过两次饭,看过三回电影!哈马斯花了我三块五角九分钱。在电影院里,她,她拉过一回我的,我的手,右手。最后一次,看完电影《南征北战》,刚出电影院门口,就撞见她爸妈了…”

“哈哈,还算老实话!那——”她笑着,指指他的嘴,“你这一颗半的镶牙,是咋回事?年纪青青的,就少了一颗半牙齿!难不成,是人家爸爸给你打断的?或者,你自己磕在哪个地方,磕坏的?”

“都,都不是!人家爸爸连我们这档事,在我面前提都没提过。我的这两颗牙坏了,听妈妈说,是小时候我家里穷,妈妈生我的时候吃不饱。我长大了,牙齿就不好,十五六岁时这两颗就有点松动。当兵的时候,还没掉,嘿嘿——”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道,“到了这里以后,前年国庆节,啃一块马肉时,左门牙掉了!去年过年,啃一个羊骨头时,嘿嘿,右边这颗小牙齿,掉了半颗!”

“哈哈,你这两颗牙齿,真是穷命啊!”她哈哈大笑。

“那,那你家,兄弟姐妹几个?”见她笑了,他赶忙讨好地笑问。

“我上头一个哥哥,出生不到五天岁,死了!我小弟弟上面的一个弟弟,不到一岁,病死了!现在,我是老大,下面两个弟弟!”她没好气地。

六月底的南疆,渠水淙淙,满地绿茵,一辆大木轮老牛车,拉着一口褐色的牛皮箱,和一个竹背篼,“亚里亚,亚里亚”,在通向十一连的一条沙土公路上欢扭着。公路两边,银绿色的沙枣林望不到头。

萧长元坐在驾辕处,怀抱长鞭,熟练地赶着老牛车。刘竹影扶着背篼,坐在他身后晃荡的车厢里,看着眼前缓缓流动的风景。

“咕咕咕,咕——”远处林间,传来一阵鸟儿清亮的啼叫。这蓝得令人心颤的天空,悬浮在空中白棉似的云团,比起她的家乡,别有一番风采。

“这是,布谷鸟在叫吧?”她忍不住问道。

“嘿嘿,不是,这不是布谷鸟叫,不过有点像是布谷鸟叫!这是斑鸠,在叫!”萧长元扭头看了她一眼,笑道,忘记了害怕、拘谨,很在行地学着,“斑鸠,是这样叫的:咕咕咕,——咕!布谷鸟,是这样叫的:布谷布谷、快快布谷!只是,我们蕲春的布谷鸟,不但有叫布谷布谷、快快布谷四声的;还有这样叫的:布谷、布谷,两声的。这斑鸠、布谷鸟呀,在蕲春和在塔里木的叫声,简直一模一样的!不像我们人讲话,一个地方和一个地方,差得太大了!听你五哥说,你们四川把做饭叫煮饭烧饭,我们湖北把做饭叫焐饭!”

“哈哈,同样的鸟,全国各地叫声都一样!鸟儿没有方言,你懂得还不少呀!”她看着他清瘦的脸,第一次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在盛夏的晨风里,在淡淡的野花野草香里,两颗年青的心第一次碰到了一起。他们在双方的眼睛里,看到了这世界的美好。

“小四川,起床了,起床啦!侬不是天天叫嚷,要和我比赛割麦子吗?侬在床上割麦子呀!”是叽嘎放肆的讥笑声。

“同志们,起床了,起床啦!大家去割麦子了!今天再战斗一天,咱们麦收的第一仗就胜利完成啦!”是黑非洲火爆爆的声音。

昏头涨脑,又一夜没睡好觉的刘竹影睁眼,那三角形小屋顶的玻璃窗已有点泛白,又扭头看了一眼地窝子开了一道缝的门,王眉娥两条大辫子的身影已飘出去了,外面还麻麻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