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六章 地窝子之夜 (一)夜夜夜难眠(1 / 2)倾魂之春染首页

(一)夜夜夜难眠

刘竹影自从来到这个地窝子里,基本上,没睡过一个好觉。

来到连队的每个深夜,刘竹影几乎都辗转反侧。

有时睁眼到天亮,脑壳昏沉沉,脑仁生疼,脑袋里像是灌满了浆糊。

夜夜夜,难眠。

这黑漆漆的地窝子里的任何动静,都逃不过她的耳朵。

屋里此起彼伏地响着呼噜声,有的像高压锅冒气似的发出“哧哧”声,有的像喉咙有痰似的,“呼噜呼噜”响个不停。

别看是炎夏,塔里木这里昼夜温差大,地窝子里又是冬暖夏凉,刘竹影最后一个到宿舍,床位是加的,自然是最差的,靠着门口。

夜里,开门关门走动,都会袭来一股股逼人的冷风。

更让她不舒服的是,她来时,十一人的宿舍里,只有三人和她打招呼:那个别人叫她“眉眉”的,那个人称“黑非洲”的,还有一个比她早来两天、上嘴皮有点外翻、被叽嘎叫做“烂番茄”的安徽姑娘李点点。李点点块头蛮大,个子跟黑非洲差不多,腰身粗壮,猛一看,还以为是从山东来的人高马大的山东姑娘。

其他人,对她则不理不睬。特别是那个叽叽呱呱没个够,比她高不了多少的小眼睛塌鼻子“叽嘎”,在火车上时,就对她不客气,现在,竟斜着眼看她!窗台上,堆满了大大小小她们吃剩的半拉子、小半拉子包谷馍,又干又硬,金灿灿的一片!对那些上海人的浪费,她心里一百个瞧不上,但她也决不去动那些馍头干。

不久,老职工的老婆们,风闻上海青年女宿舍有不少剩馍干。有那胆大的,来到宿舍,嘻笑着说家里喂了鸡养了鸭,拿回去喂鸡喂鸭。扔在那反正没啥用,她们来一次,等于帮宿舍打扫一次卫生,何乐而不为?

特别是一个外号“八个馍馍”的河南女人,来一次,就兜一围裙干馍头,笑眯了眼的出门。叫她八个馍馍,据说是一次年底,在阿克苏的先进生产者庆功会上,她一气吞了八个白面馍下肚!而且,是两百克一个的白面馍!

在才来的几天里,每晚上,大半夜的,便是那些上海人改善生活的美好时光。煮香肠,烤年糕片,冲藕粉,吃饼干,开红烧肉罐头,嚼话梅牛奶糖…一些红红绿绿的玩意儿,她从前连见也没见过。屋里,常常溢满了各种各样的甜香味儿。

她总是悄悄强咽下口沫。她们那个圈子里的,你吃我一口,我喝你一勺,好不热闹。黑非洲和眉眉吃东西时,都会客气地让她,她总是客气地谢绝了。

她已经知道,黑非洲叫何田田,是这帮上海女青年里的例外,和她一样,也是农村人,只不过,人家是上海的农村人。黑非洲也是新成立的妇女三排副排长兼一班的班长,劳动积极得很,来了例假,也不享受应有的两天休息,草纸一夹,又下大田了!

那个眉眉,叫王眉娥,说个话嗲兮兮的,是妇女三排的排长,听说是这帮上海青年来XJ时的副中队长。那个戴银煌煌手表的白伍德,也就是上海青年来时的中队长,有事无事常来宿舍找她。

最让她头疼的那个婆婆嘴叽嘎,其实,大名叫陈来娣,不过,除了领导点名,没人叫她的大名。

废铅桶做的小炉子,灶上红红的炉圈,被她们垄断了快一个礼拜。

终于,一个礼拜天的傍晚,空出的炉圈上,煮着刘竹影的牙缸,满地窝子里弥漫着浓烈的腊肉香。

黑非洲、眉眉,婉谢了她的盛邀。

她给萧长元留了一半在碗里,剩下的,她和安徽丫头点点,吃肉喝汤,“滋滋”有味儿。

“这么多天了,你的肉恐怕变味道了哇?”叽嘎暗咽口水,不屑地。

“哈哈!”刘竹影抬头,扬了扬筷子上半片红艳艳的腊肉笑道,“味道是有。不过,不是你说的啥子变味,是香—得—来—的味道!”最后一句,她拖长音调,学着上海腔。

“啥了勿起!还没阿拉肉松好吃!”叽嘎说着,从小锡箔纸袋里捏了小撮褐色干渣渣,放进嘴里,咂吧得很响。

“啧!干柴禾渣一样!别说买了,白送,我都不会要!”竹影不示弱。

“啧啧,真真的没见过世面!肉松都勿晓得!”叽嘎一脸的瞧不起,“阿拉上海好吃的多的是,蟹壳黄白斩鸡南翔小笼包、三黄鸡红烧狮子头高桥松饼…侬恐怕连名字还没听说过呢!”

“你那些名字,我是没听说过。不过,天下人哪有不晓得‘川菜’两个字的?!”她自豪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