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逢“钢铁君王”的铁皮车轮压过不平整的路面,陡然颠簸的一瞬,令装满的茶汤泼洒出大半来,甚至溅到了古铁雷斯的名贵长裤上。他当即放红下茶杯,以价格不菲的手帕揩拭去温热的茶水,而后道:“真是失态,让你见笑了,莫雷蒂侦探。”以缓解着适才尴尬的沉默。
他们之间果然存在着联系吗,守护、丰收、生命起源,无上,凯西斯所拥有的权能,恐怕足以令每一位从事生物研究和药品研发的业界人员去信奉祂所拥有的伟力。但让张伟察觉出微妙不对的还是源自埃文·莫德尔的反常加班。
单纯的从时间线上来说,不论是扎克斯公司在克洛丝公司安插了商业间谍,还是克洛丝公司已经发起了诉讼,埃文·莫德尔所语焉不详的紧急事务更类似于亡羊补牢地仓卒应对。这便可以说明,扎克斯公司是在晚间方才知晓这突发的状况,然后进行临时处理。而扎克斯公司的董事长若不是睚眦必报的性格,当务之急是去处理克洛丝公司所带来的麻烦,及对市场进行紧急公关,而并非是向背叛者韦斯利进行无谓地清算与报复。
但就算假设扎克斯公司的董事长是报仇不隔夜的极端性格,在知悉情况后,匆促间联络了杀手残害了韦斯利,也没道理会放过同为一丘之貉的怀特。而且经过警方仔细地排查,不论是晚间从明面上以访客身份进入普雷斯顿大学的名单,还是周遭是否出现过非法潜入的痕迹,都在说明着凶手并非是晚间潜入。
不管是从作案时间,还是杀人动机,扎克斯公司的嫌疑因此都可大致洗清。
“怀特先生确实与我同是信奉凯西斯主母,大地教会的教友,他慷慨而仁善地资助善款的壮举,足以令每一位教友铭记。莫雷蒂侦探突然提及他的大名,是又有什么新的推断出现了吗?”尽管古铁雷斯在迟疑片刻后给出了答复,但那一瞬的僵硬绝不会作伪。
是的,比起扎克斯公司,埃文·莫德尔,他更为怀疑的对象是医药界大亨波斯·怀特。除非是攻克癌症或重疾的药物问世,否则仅凭一款药品的出台,委实难以决定一家企业的兴衰,和竞争对手博弈的胜负。
但假若对手身陷丑闻之外,高层还攀扯出了要命的凶杀案呢?站在克洛丝公司董事长波斯·怀特的角度上,图拉姆·韦斯利地突然被害简直是神祇恩赐的礼物。首先是企业的名誉,他们所采用的美人计并非是正当光彩的常规商业竞技手段,足以让公司形象蒙羞。其次随着韦斯利地死亡,首要怀疑对象必然会是作为竞争对手的扎克斯公司,以造成舆论形象和法务纠纷的双重打击。再次,当订婚对象离世后,他回归单身的女儿又可安然无恙地与贵族们进行联姻。更不要说古铁雷斯的说法证实了他同样是位虔诚的大地教会信徒,有着充分的信仰为崇奉的凯西斯抹杀掉亵渎的不忠者。
“不,我只是比较好奇。您也应该知道,作为侦探的我时常与被害者的家属们碰面,即便是那种满心放在遗嘱和财产的家伙,在警方和侦探这些外人面前,也会像模像样地扮演着失去亲人的哀痛。而假若怀特先生同您,同伟大而慈悯的凯西斯主母一般,当女婿突然不幸亡故,即使无暇亲临,应当也会派人来关注调查吧。还是说,迦琳先生就是代怀特先生关注案情的那位吗?”
“我虽然与怀特是老友的关系,但委托我的,并不是他。”张伟仿佛来了兴趣,追问道:“难道是莫奈校长?”他摇了摇头,“我想莫雷蒂侦探或多或少应该听说过他的名字,他叫法比奥·多伊尔,是屡次照顾我的沃林瑞尔大学校长,不过如今已经从职位上退休了。老人家十分爱才,相当欣赏韦斯利的学识,在韦斯利还是研究生期间,曾不止一次想抬举他。但结果诚如莫奈校长所说的,沃林瑞尔大学中存在着一些古板的规矩,使得韦斯利投身于普雷斯顿大学。”
“虽然身在不同的学府,老人家对韦斯利的研究仍一直保持着密切地关注。在知道他不幸遇害不久,便联络了我,冀望我为不幸枉死的冤魂讨回真相。至于怀特那家伙,在女儿地央求下,恐怕在事发后就已联络了其他专业侦探进行调查了吧。”方说到此处,马车骤然在中部的珀尔区停下了行动,车夫来到车厢前替两人打开了门。
“十分抱歉,近来和妻子闹得有些不快,不能在家中尽情设宴招待莫雷蒂侦探。”这是到哪都逃不开居委会大妈调解家庭纠纷的宿命吗,张伟悄然腹诽一声,他可没兴趣为委托人和侦查的目标处理紧张的家庭关系,当即扬起笑脸,讲起笑话道:“不劳您费心,我们这些从事侦探工作的,为了长期追查目标,没有固定的进食时间,舌头这类感官早已退化得厉害,随便囫囵对付一口就是了。”
古铁雷斯也流露出温和的笑意,“看来我有必要帮助莫雷蒂侦探唤醒对美食的热爱以及对滋味的敏锐,不然往后莫雷蒂侦探乔装成贵族,美食家一类的形象还真是麻烦了呢。”
“还请迦琳先生饶了我吧,我可难以想象往后每到饭点,对比的都是您所招待的美味佳肴而食不知味。”张伟打了个哈哈,便跟着古铁雷斯一同走下马车,来到这间名为“圣肴”的宗教性的餐厅门前。
古铁雷斯俨然是这家古色古香的餐厅常客,甫一进来就有身着熨帖衬衫与做工精美的马甲的餐厅经理主动凑上前来,恭声打着招呼:“迦琳先生。”古铁雷斯看了一眼经理,询问道:“‘隐者’厅目前是空着的吗?”
“真是不巧,‘隐者’厅被与您同级别的客人给预订了。”古铁雷斯有些郁郁地道:“那就去‘圣主’厅吧,记得帮我取来存放在这儿的酒。”经理连忙颔首应下,带着二人前往餐厅内部的包间,甫打开“圣主”包间那巴洛克式样,以白色大理石和金箔为装点的大门,融合了巴洛克与类拜占庭风格的房间即映入了眼帘。
包厢中的天花是以宗教为题材的彩绘和马赛克贴饰的各种图案,正中则是挂着一盏繁复美丽的莲花形水晶吊灯。由剔透层叠的晶壁渲染下,花瓣中呈放的煤油灯那温暖的橙色灯光彷如被升华为金色圣洁的日光,普照在以白色大理石为材质,雕刻着神话故事及植物花边的墙体上,彷如亲临神国净土之中。
从雕刻着半人像的大理石壁炉经过,分坐在黑胡桃木的长桌两端。经理充当着侍者的活计以接待最尊贵的客人,将两份菜单依次分发放给主客,方才恭候在长桌中段,静待着双方的点单。
似是为缓解庄重环境的氛围,张伟率先脱下西装外套叠好,不料古铁雷斯那边根本未动菜单,而是向张伟咨询着建议:“不知莫雷蒂侦探这边,有什么忌口,或者对食物风味的独特喜好吗?”
“实不相瞒,迦琳先生,在下的侦探事务所还欠着债主一笔不菲的租金。每个月从债务中抠出的爱奥放在生活水平上,应算得相当拮据了。而且您才是尊贵的主人,在下理当客随主便,沾沾光不是吗。”他依然在话语里保持着不尽不实的状态,基里科是有着高昂的债务不假,但债主所罗门每月的还款限度其实设置得相当宽松,余下的报酬,足够他似普通的中产阶级生活,并一个月享受两到三次大餐了。
古铁雷斯沉吟片刻,向侍者道:“主菜是两份艾林牛排与生蔬菜沙拉。头盘就新鲜的歌洛丽亚河虾刺身,然后是牛犊尾清汤,尤尼姆古法焗蜗牛,至于甜品,我要一份奶油布丁,饮品是红茶。”随后目光看向张伟,示意他自选甜品与饮品,“一份巧克力芭菲与诺伍德咖啡,谢谢。”待经理向二人颔首致意,去往后厨通报,古铁雷斯方活动起拇指上的扳指,向张伟问询道:“莫雷蒂侦探,应当不是哪个教派的信徒吧?”
“当然。迦琳先生为什么会这么问?”
“我是从莫雷蒂侦探之前在咖啡厅地推断,对‘神徒’的态度而分析出来的。所以担心圣主厅这浓厚的宗教氛围会会令莫雷蒂侦探有所不适。”由上流贵族,更是政界人士主动提及他知之尚浅的这个世界的能力者,张伟对环境哪还有什么介怀,当即顺着这个话题问道:“没有没有。看来迦琳先生对‘神徒’与‘天选者’相当了解?”
“虽然偶尔聆听过瓦伦蒂诺主教的教诲,但我对‘天选者’的了解并不深切,只是清楚他们是天生的幸运儿,比起侍奉神祇,从后天得到恩赐的‘神徒’,‘天选者’们的能力与生俱来,并且没有信仰与仪式等复杂的限制。”
“但幸运的是,他们无法干涉到现实层面?”张伟毫不犹豫地卖弄着有限的知识,以诱导着古铁雷斯讲出更为深入的见解,“唔,这种民间流传的荒诞说法更像是一种自我安慰,毕竟如果能力投射不到现实,只能作用于自己,所谓的能力者也不过像是久经锻炼的人群一样,有着更为出色的身体素质罢了,不用特意区别开来。”他旋即又调笑道:“怎么似莫雷蒂先生这般逻辑缜密的侦探也会去相信这种无稽的传闻?”
“若按照神谕而言,‘在未知面前,我们都是谦卑的蚁。’所以在下也难免见树而不见林啊。”尽管他引用的神谕并无大错,但后半段却是宗教性质浓厚的“那就信奉仁爱且无上的主,唯祂灯塔似的智慧能化作慈悲的筏,引渡我们逃离无知苦厄的窘境。”,使得那自嘲变得格外戏谑。
古铁雷斯一本正经地笑笑捧场,继续道:“更为具体的是,他们无法将能力投射到其他人体身上。就像是上天在遏止同类相残而设定了禁忌,不是吗?”张伟沉吟片晌,而后问道:“那即是说,诸如受能力者们操控的地风火水等元素虽无法直接投射到要攻击的对象身上,但却可以通过熔断风蚀真空等作用来影响环境,间接对目标进行伤害?”随着古铁雷斯沉默而郑重地颔首,张伟的思绪不禁飘向那些以意外为题的作品。旋即他又苦笑起来,但凡有这些匪夷所思的能力参与,打破基础逻辑构建的框架,每桩案件的破获难度几乎都会呈十倍百倍地上升。在这样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从警察部门离职之后,还敢义无反顾地投身到接触奇异风险最高的侦探业中,他愿将基里科称之为真的猛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