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错。再来一杯热可可,加两勺糖。”他倒是全无校长形象的负担,扯着嗓子向后厨的店长再点单道,接着以过来人的口吻道:“那孩子已经很不错了,坚持了一年半才决定和韦斯利分手。之后韦斯利失落了几个月,随着新的女生对他展开攻势,确立了交往关系后,他才从失恋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不过这段感情也仅仅维系了半年,同样是由女方先行提出的分手。再之后吗,有女方主动告白的,也有同事介绍与联谊认识的,但比起前两任而言,交往的时间都很短暂,至多一两个月就关系破裂了。按照韦斯利自己的话来说,是没有从前的那种感觉了。”
再度打开笔记本,写下感情史丰富的记录。对于这一点,张伟倒是没有习惯性地去延展覃思,毕竟从后续干净利落地摘下头颅的手法到平滑的颈项伤口就决定了凶手不会是嚷嚷着“都是世界的错”的病娇女性,固然女方的身份不乏千金小姐,可以通过长辈来聘请杀手刺客来执行情杀,但谁家又会同意这般荒诞的请求?
“虽然有些冒昧,但请问韦斯利有过买花招妓的经历吗。”莫奈不由喉头一哽,“这方面我倒是未取证过,应该是没有吧。”聆听对话许久的古铁雷斯也来了兴致,问道:“莫雷蒂侦探为什么会往这方面进行联想?”就在他话音落点之际,端着铝制餐盘的席尔瓦将剩下的甜品与热可可送上,三位客人显然在商谈着他不应涉及的领域,谨小慎微的席尔瓦十分明智地报备道:“我暂时出去放松一会儿,如果客人们还有需求的话,麻烦叫我一声。”便大步走出门外抽烟去了。
没了旁人不识趣地打搅,三人便更专心地讨论着案情,“实不相瞒,我通过外部的消息渠道获取了另外一系列凶杀案的情况,连环凶杀案的被害者多是混迹在耶鲁迪法区的应召女郎,而初步推断凶手应是‘神徒’或‘天选者’。我之所以将两桩无关的案件联系在一起,是同韦斯利被害案被摘去头颅一般,那些罹难的应召女郎的生育器官也被凶手以蜂巢草笼等器具置换,并一直下落不明。”
不料古铁雷斯却是摇头一笑,为张伟解释道:“恐怕莫雷蒂侦探的推想有误,据我所知,韦斯利先生应该并无这样的嗜好,他的女人缘素来不错,犯不着花钱去购买服务。而且近两个月来,他一直与一位名叫贝莉安特的小姐交往密切,并成功订婚。”莫奈也为他佐证道:“韦斯利平素的活动范围都在奎因区到卡斯特区间,不会同那些耶鲁迪法区的应召女郎产生联系的。而且经过法医的痕迹对比,胸前餐叉处的毙命伤口要早于颈项处的后续伤口十五分钟到半小时,似乎并不是同一人的作为,这会不会是后头那人刻意的误导?”
人们一旦确立了观点,往往为进行圆说而忽略了其他细节。尽管除却人身器官被带走以外,两桩案件看似并无共通性,但即使诚如莫奈所说,属于凶手有意进行栽赃,将自己的形象往另一边诱导。可不要忘了和影响重大的韦斯利被害案相比,贫民区的应召女郎们可谓是死得悄无声息,他也是在作为利益受害人的索兰克地告知下,方才了解到情况,韦斯利案的凶手凭何有渠道掌握这手消息来引导?
他愈加肯定,两桩案件之间必然有什么牵连。暂时把注意力放回眼前,韦斯利是看着周边已经组建了家庭,有了孩子,感受到了自己迫切需要安定吗。“不知这位贝莉安特小姐是哪家的千金?”
“是怀特家的小女儿,今年是她大学的第四年,案发当晚,她与韦斯利共度晚餐后,便在家仆地护送下,回到了沃林瑞尔文学院中,有着充分的不在场证明。”老少配加上闪婚,妥妥的技术与商业的联姻。但随着在基里科的记忆宫殿中挖掘出属于怀特姓氏的结果,顷刻间原本虬结着的一个又一个线团,被思绪从乱像中扽直,一条清晰的虚线在他脑海中渐渐组合起来,他赶忙取证道:“迦琳先生,请问贝莉安特小姐的父亲是克洛丝生物制药公司的董事长,医药界大亨波斯·怀特吗?”
“是啊,说起来,他们两人还是在我妻子举办的宴会上认识的。”怎的又与伊莲产生了关系,微微颦眉的张伟暂且按下对这个雇主的疑虑,随即再向莫奈取证道:“韦斯利先生于死前有在外兼职的经历吗?”对员工档案烂熟于心的莫奈微微颔首,“他出任了扎克斯生物制药公司的特别名誉顾问,且参与部分药品的实际研发。”
找到了!随着韦斯利兼职的企业揭晓,几段不尝相连的线头尽数联系了起来。普雷斯顿大学因生物学科的超群轶类,历来受到各家制药公司的青睐,即使公司本部不在卡尔瑞尔的,也会在此地开办分公司,来争抢着应届的人才。而扎克斯生物制药公司在业界同样属于巨头,对上有针对不治之症的各种药品研发,对下则有受众广泛的避孕、止痛等药物产品问世,再联系起闪婚,对方的身份以及经济状况,就似是一场策划好的商业挖角。
“不知警察厅那边有韦斯利签订的兼职合同及协议的副本存在吗?”问完这个问题,张伟将放冷掉的咖啡囫囵喝下一大口,以抚慰长篇大套而干涩的喉。作为政府部门的代理人,古铁雷斯点了点头,接过话,“这是必要的程序,我想警察部门的同志们应该有所搜集死者生前的档案。”
莫奈作为一校之长,对含藏在兼职中的内幕知悉得更深,是以将目光看向张伟,问道:“莫雷蒂侦探是在怀疑扎克斯公司为招募韦斯利,而在签署合同协议时特意留下了什么以便拉拢的漏洞,譬如对知识产权壁垒,研究专利之类地退让吗?然而当疏虞被作为竞争对手的克洛丝公司发见,并以美人计进行挖角韦斯利后,这份合同就成了彻彻底底的昏招与陷阱,对方大可接管扎克斯公司开发的最新技术,对他们所研发的核心产品进行跟进与仿冒,甚至提前一步去申请专利,投放到市场,使扎克斯公司的心血付诸东流。而为防止未来大量利益与目标群体流失到对家去,所以扎克斯公司悍然选择了买凶杀人,将隐患扼杀在摇篮里?”
从这角度来说,扎克斯公司切实有着明确的动机,古铁雷斯也不禁点头称许道:“莫雷蒂侦探切实为案件的进展提供了另一个角度切入,我会通知警察厅的同志们,让他们聘请专人来检验韦斯利与扎克斯制药公司所签订的合同是否标准,再派人追踪克洛丝公司与扎克斯公司近期的产品研究方向,但愿能有所收获。”
言毕,从背心中取出青铜怀表看了一眼,但见指针正对准着四点三十分。“等结果报告出来后,我会通知二位,进行结果的分享。”说完已是雷厉风行地推开扶手椅,来到走道边,脱帽向着莫奈一揖致歉,“我必须赶在警察厅下班以前去传达任务,看来这次的谈话不得不仓卒的结束了,莫奈校长。”
莫奈放下吃了一半的可丽露,也站将起来,“那便指望着由迦琳阁下这边及早破获案件,来搭救老头子这只囚鸟的自由了,稍后我就自行回去,便不劳你在这儿浪费时间护送了。”留下一句两位改日再会,古铁雷斯当即戴上帽从“隐者”咖啡厅离开。
眼瞅着自己的目标将要离去,大口吃着水果蛋糕的张伟与小口咀嚼着可丽露的莫奈成了鲜明的对比。取出手帕,将唇边的鲜奶油擦去,张伟也随之站起,将目光看向那杯古铁雷斯仅抿了小口的红茶,向莫奈请教道:“刚才听您所说的,韦斯利常年活动在奎因区到卡斯特区,莫非他在研究生物科学之外,还信仰着教会供奉的神祇吗?
莫奈以手指将唇边的焦糖渍重新放回口中咂嘬,同样问道:“莫雷蒂侦探去过威森布鲁克吗?”张伟摇头答道:“我是王都圣-洛伦佐人,后来独自移居到了卡尔瑞尔,因工作原因,鲜有外出旅游的机会。”莫奈不由摇头一笑,“难怪,威森布鲁克在成为工业城市以前,是极度缺乏资源的地区,不时便需要靠政府从其他城市供给,或是教会赈济。在一众教会里,是大地教会出力帮助最多,那儿也逐渐成了凯西斯主母信仰的基本盘。”旋即又问道:“莫雷蒂侦探,这是有新的思路了吗?”
“这倒没有,我只是想更全面地了解下被害人的信息。”随后也站了起来,告辞道:“我打算去警察厅翔实地查看一番,就不打扰莫奈校长继续享用下午茶了。”莫奈待他倒是随和许多,犹是坐在扶手椅上挥了挥手作为送别。
方走出去,就见镌刻着钢铁之花家徽的马车从生物学院大门边调转方向,张伟即刻跟了上去,主动大声向车内的古铁雷斯请求道:“在下打算去一趟警察厅,仔细调查一会儿韦斯利的报告,不知迦琳先生介意我顺路搭个便车吗?”车厢内的古铁雷斯默然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而后轻轻叩向板壁,示意车夫暂停下马车。而后推开车门,圆润的脸上为张伟绽放出温和的笑容。
“欢迎之至,莫雷蒂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