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悬,繁华的边陲小城灯火明亮,人人面上都带着笑意。
城中心的府邸张灯结彩,宾客络绎不绝。
一名穿着喜服的男子面含笑意,招待着来往宾客。
“周城主,喜结良缘,恭喜恭喜!”
“哈哈,张员外客气了,快里面请。”
周仪面上含笑,对前来的宾客拱手致谢。
随着宾客入内,很快便有司礼高声道:
“张家庄张员外,送血玉珊瑚一对。”
“白羽军林副将,送雌雄宝剑一双。”
……
听着司礼的喊声,周仪微微摇头,心中却有几分满足。
他穿越此世,自弱冠时临危受命接手此城,御外侮、兴商贸、重民生,历时十余载,终于将这丹云城打造成了天下少有的富庶之地。如今得一佳人,也算是人生圆满了。
眼见暂时没有宾客,周仪心中一动,绕过前院,自花园来到了后院之中。
轻手轻脚地来到一处屋外,悄然向内看去,只见略有些发白的灯火下,一位穿着喜服的新娘背对着自己,婢女正为她梳妆打扮。
梳子自满头青丝落下,黑发如瀑,新娘绾上了一头珠钗,显得美丽且华贵。
她拈起桌上的胭脂,轻轻涂抹在如雪的肌肤上。
仅仅是一个侧脸,便让周仪的心漏跳了一拍。
“髻拥春云松玉钗,眉淡秋山羞镜台。”周仪喃喃自语。
低语声似是惊到了梳妆台前的新娘,回眸见是夫君,不由羞恼,拿起地上的绣花鞋便朝周仪扔去。
周仪笑着将鞋接在手中,置于门前,含笑离去。
“王婶也真是的,忙晕了头不成,竟连梳妆的镜子也不曾有。”
周仪笑了笑,想着待酬谢完宾客,定要给娘子寻一面上好的铜镜。
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怀中似有一股温热传来,取出一看,却是一枚白色的玉牌,其上布满了斑驳的划痕,不是什么好玉。
周仪有些疑惑:“奇怪,这块玉是什么时候落在我身上的,总感觉有些熟悉。”
“吉时已到!!”
这时,喜娘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周仪心知这是催促自己的信号,急忙快速向前厅走去。
新婚的仪典总是繁琐不堪,但周仪只觉得甜蜜,当他执起新娘的手时,却觉得有些冰冷。此时已是十月,未免担心衣裳单薄的她受了寒凉。
好在仪典终于结束,新娘回到洞房,周仪便需应对众多宾客去了。
“周城主,恭喜恭喜,我敬你一杯。”
“好!”
酒过三巡,周仪便有些微醺起来。
他端着酒,恍惚的目光看着杯中的酒水,酒在烛光中映出了他的样子:
苍白的面容没有一丝血色,双眼空洞发直,在酒水之中飘渺不定。
他愣了愣,移开头,将酒杯倾斜,对向身后。
众多苍白的面庞正挂着僵硬的笑容,举筷夹起碗中血肉,囫囵将之吞入腹中。
再看那堂中,两个颅骨之上插满了指骨,浇满了殷红的血液,如同珊瑚。
一双脊骨削得笔直,置于人皮鞘内,像是一对宝剑。
“周城主?”
一声带着疑问的声音将周仪惊醒,他连忙应道:“抱歉抱歉,不胜酒力,方才竟是醉去了。”
将猩红的酒水放在桌上,周仪站起身笑道:“今日不胜酒力,我还有佳人相候,便不与各位奉陪了。”
说罢,便在众人的笑骂声中,匆匆向后院走去。
带着一丝犹豫,周仪推开了屋门,屋内红烛泪淌,佳人相候已久。
看着坐在窗前的新娘,周仪轻轻走上前去,掀开了她的盖头。
发髻如云,面容如花,颊间一缕羞红,如同晚霞。
“夫君?”新娘怯生生道。
周仪有些恍惚,他觉得自己大抵是醉了。
他想,不如就醉倒在这温柔乡里吧。
就在他神智渐渐迷失之际,怀中却传来了一丝暖意,随后渐渐化为灼人的炙热。
周仪似从梦中猛然惊醒,自怀中取出了那块玉牌。
借着烛光,他悄悄将玉牌对准了新娘。
玉牌内映出的她和自己,面容皆是惨白得不成样子,酒意和胭脂都压之不下。
那透明缥缈的样子,似是两个凝实的文字:鬼魂。
在这个念头出现的一瞬间,滚烫的感觉再次自怀中传来,令周仪忍不住低呼了一声。
“夫君,你怎么了?”
新娘冰冷的双手扶住了周仪,周仪摇了摇头道:“不妨事,应该是酒喝多了。瑶儿,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喝碗醒酒汤。”
周仪走出了屋子,他抬起头来,再看这府邸,却已然完全不同。
整个府邸如同笼罩在一片薄雾之中,被永恒的阴影所遮盖。窗棂在夜色中透出几缕幽暗的蓝光,闪烁不定。大厅内不绝的饮酒作乐声,变成了低声的哭泣和诅咒,在夜风中飘荡。
但最恐怖的是,周仪觉得自己似乎本该属于这种环境。
感受着脑海中突然多出的那些记忆,他喃喃自语道:“是了,我已经死了。”
他记起了那一日,自己新婚之夜,满城欢庆。
就在所有人都沉醉在喜悦中时,却忽有怪笑声自空中响起:“哈哈哈,竟是难得一见的极阴之脉,此城合该入我万魂幡中。”
周仪与满城百姓只觉阴风大作,整座城竟连同土地一起拔地而起,飞向天空中的一个巨大旋涡之中。
再之后,便是血肉消磨的无尽痛苦,和如同长梦的般的混乱记忆。
这场婚礼,在这幡中或许已经办了无数次了。
“万魂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