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派人走海路去联络朝鲜藩属,打算与对方南北合璧夹攻叛贼,谁料渤海湾的制海权也被叛贼掌控。
别说传信的使臣,任何活跃在渤海的商船都会被扣押,凡是官府的人一律处决。
于是他只能派人走陆路下南直,随后坐船前往朝鲜,只希望那位朝鲜国王还顾念“宗藩之礼”。
话说回来,昔日建奴叛军辽东之际,也同样掌握了渤海湾的制海权,却从未踏上登州土地,也没有连夺山东三府。
那陆文锦着实无能可恨,三府之地一枪未放便轻易舍弃。
根据御史上报,这陆文锦为阻击叛贼,竟下令焚毁三府之地的粮仓,由此引发连锁大火,祸害了无数无辜百姓。
可恨至极!
朱由检心说,受灾的百姓不仅会骂你这个庸臣,还会痛骂朕识人不明,甚至在贼寇的编排下,变成朕下令放的火!
他朱由检变成大明“赵构”,还要变成残害百姓的暴君了!
饶是这厮救了衡王一家,没有犯下“失陷亲藩”的大罪,朱由检也不能轻饶。
他本想与重臣商议一番,夷灭陆文锦三族。
可谁知大多数山东官员尽皆上奏保陆,声称反贼来势汹汹,早与各路奸民、逆党勾结。陆文锦再有方略,也挡不住内外勾结啊。
若无陆文锦实施“坚壁清野”良策,迫使贼兵逗留鲁东三府,只怕贼兵已然杀入直隶,甚至兵临京师城下。
至于焚城害民的传言都是无稽之谈,焚烧粮仓的时候早就做好了万全之策,谁也不知道会蔓延到附近坊区。
再说各府县本就做好了防火布置,是奸恶之徒趁火打劫,扩大了火势,这如何能怪陆文锦?
况且陆文锦保存有生力量,为接下来反攻叛贼增添胜算,又在危机之中护送衡王一家,堪称一心为公,如何能降罪责罚。
眼下,反贼残害士绅良民,疯狂搜刮钱粮给奸民放粮,已有大量奸民投靠逆贼。此时若斩了陆文锦失掉山东人心,岂不是给逆贼钻空子。
不如准许陆文锦戴罪立功,还能稳住山东防线。
陆文锦犯下如此大罪,竟还有众人替他说情?!这分明是官官相护,互相勾结,媚上欺下!
朱由检联想到揭帖所说的“文官集团”,现实的案例再度契合“传言”。
想不到这帮人确确实实结成了一张张无形的大网,联手能把黑的也说成白的。
就连朝堂上一些重臣也劝谏朱由检以大局为重,留下知晓山东实情的陆文锦,再调直隶、南直隶的兵马合剿叛贼。
蓟辽总督洪承畴也在请求加拨粮草,眼下兵力不足难以踏出山海关,不可重演当日“杜家屯之围”的覆辙。
到处都是军事告急,需求更多粮草兵员,可有罪之臣却不能严罚,各地官军也在顿兵不前。
他们是不是已经与文官集团达成协议,要坐看他大明败亡?
这帮虫豸逼反良将,焚烧百姓,一路把他朱家往死里逼,他难道只能傻傻看着,看着屠刀落到自己头上?
朱由检心想自己若是一意孤行,派出缇骑捉来陆文锦问罪会如何?
他猛地想到先前高起潜在山东暴毙身亡,也是这般得罪了文臣武将,至今都没能抓住真凶。
先前乞活贼疯狂宰杀大明藩王,他准许王叔移藩避险,便是开了一道口子。
此刻“文官集团”借此理由裹挟藩王离开封地,将一个个“皇权备份”攥在手里。
倘若他践踏“文官集团的底线”,对方是不是要帮他落水,随后另立新君组建“新大明”?
啊啊啊!
朱由检顿觉背脊沁出一身冷汗。
他深知叛兵已然是生死大敌,文官集团也是生死大敌。
好在这二者针锋相对,眼下看不出有半点联合之意。
他必须要此二者继续相争,才能稳住自家的皇位,否则皇兄落水便是自己的下场。
山东这群硕鼠竟然还想调遣黑旗营援救,定是想害黑旗营大兵全军覆没,好叫他朱由检无人可用!
他当即拒绝对方的要求,并着兵部,催促黑旗营火速入京。
再调保定总督杨文岳兼领山东防务,节制南直隶援兵,务必尽快讨平山东叛贼,再催洪承畴尽快出关迎战反贼。
他可不许“文官集团”从容笼络人心。
布置完军事战略,他接下来要专注行政事务。
他决心仔细分辨一众大小京官,瞧瞧谁是“文官集团”成员,谁是忠君的孤臣。
就先从内阁里剔除“文官集团”的眼线吧。
凡是对陆文锦说过好话的一律踢出内阁,再派锦衣卫查对方的底。
当然匿名揭帖也暗示过,在遍地阴谋的大明朝,锦衣卫高层或许早被“文官集团”腐蚀。
于是朱由检一改先前做事的习惯,拿起锦衣卫名单随机点了几个小小百户去办这件差事,最后直接向王承恩对接。
王承恩与他毕竟是一齐“上过吊”的玩命交情,早已超脱一般的君臣、主仆之谊。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某位被罢黜的首辅每年竟能收受数万两银子的礼金,这还没算“请托”、“递话”的额外酬金。
朱由检不是什么圣人,也知道水清则无鱼。当初在皇兄暴毙,他被魏忠贤“看管”起来的夜晚,也曾掏银子贿赂身边的看守。
他有时候知道官员捞点油水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没想到堂堂大明阁臣竟腐败到令人张狂的地步。
原先财政紧张时,他要求各位重臣“捐饷”,一个个最多出几百两,甚至还要哭穷,如今没想到一万两也能轻松掏出。
这份遭遇欺骗的憎恨简直犹如万箭穿心。
他们拿数万两,就给朕数百两银子!
简直反了!
“硕鼠、虫豸!可恨!”朱由检在御案前愤怒咆哮,“在朕面前装得道貌岸然,正大光明,一口一个为民请命,背地里尽干些贪污腐败的下贱勾当!该杀!该杀!”
朱由检低头阅读锦衣卫递来的密报,待再抬起头时,双眼已然布满愤怒的血丝。
把虫豸一网打尽实属得罪“文官集团”,但他决定不再坐以待毙。
哪怕前路困难重重,哪怕冒着“被落水”的风险,哪怕是半年才能勉强杀一只,他也要把这帮硕鼠一个个铲除,再把他们的财产充入内帑,填补军费!
他朱由检与“文官集团”的大战就此开始,谁也挡不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