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对视片刻,慕寒渊忽垂扫下长睫,淡淡笑了。
“师尊最知晓该如何拿我死穴。”
“……”
云摇轻咳了声,莫名有些不自在地转开了眼。
她已经不想去看圣座前劫是个什么表情了。
“此间事暂了,不必再作耽搁,我回司天宫等你。若你想与他打,只要不杀了他,那便是打个天翻地覆,我也不会管的。”
云摇干脆利落地说完,转身便出了大殿。
待云摇气息离开了六识之内,慕寒渊眉眼间的淡然温和也尽数褪作了冷淡。
他回过身,眼底依旧青雾如遮,杀意藏于其中,辨不清明。
“终焉,我不知你与起始在乾元有何交集,但我须提醒你一句。起始乃上古之神,三圣之首,在她心中,决计不会有什么重逾苍生。”
慕寒渊视若罔闻:“我耐心不多。在我起杀意前,你不妨直言本意。”
“……”劫面色微冷,“纵使她在乾元曾对你留手,但如今事关仙界,她不会再放你生路。你二人乃宿命之敌,天道无违,宿命不易,这一点绝无更改。你若与我厮杀,不怕落入了起始的圈套吗?”
慕寒渊愈听,神色愈是懒恹。
“说完了么。”
“看来,你是准备执迷不悟到底了。”
劫抬手按向身后圣座,正准备开阵之时——
却听慕寒渊一声低嘲:“所以我说天道无眼,否则你这样的货色,怎配与她并列三圣之尊?”
“终焉!”
劫怒声沉目,气机掀得衣袍翻涌。
“省下你的挑拨心思与宵小手段罢。”
慕寒渊回身,踏向殿外——
“死期未至,你不必急于今时。”
“来日,我自亲送你一程。”
慕寒渊归来时,司天宫的主宫内正是满殿烛火。
那人似乎有些不易习惯,在踏入殿内后,微微一停,继而才走向云摇:“师尊为何今日燃烛了?”
“我以为你喜欢。”
云摇从窗外万年不易的山河月色间收回了视线,倚着木窗窗沿,懒倦回望:“你不喜欢吗?”
“谈不上喜欢与否,”慕寒渊道,“我只是想将师尊看得更清楚些。最好分毫毕现,深镌于心。”
云摇被慕寒渊这少有的哄人话逗得失笑:“看那么清楚做什么?”
“不做什么。只是……记着。”
“嗯?”
云摇不解地回头看他。
慕寒渊却未答。
他隔着云摇身旁用来搁茶壶木盏的矮几,坐在了临窗的另一侧:“师尊这样守着同一片江色灯火,千年万年,不会觉着腻么。”
“不会啊,”云摇转过去,望着月下华光如锻的江色,她笑了,“反而我每次只有望见它们,才会觉着心安。只有看着这一盏盏灯火,想象灯火后的那一户户人家,如何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如何得避风雨,冷暖度日,我才会觉着作为神的存在是有意义的。”
云摇含笑回过头,远山的灯火映在她眸底,熠熠生辉。
“他们就是我的意义。”
慕寒渊安静听着,侧颜清冷出尘依旧,却又被烛火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暖意。
像是沉思了许久后,他抬袖,手肘撑上了木几,袍袖堆叠下来,露出修长凌冽的手臂,凌霜艳雪似的,一直延伸到腕骨,手掌。
最后是缓展的指节微微屈着,只指根勾起,拨过置于案尾的那盏烛火的焰心。
他似无意地低声问:“那师尊呢。”
云摇一直望着他的手,闻言有些没回过神:“嗯?”
“彼岸是人间,热闹,繁华,灯火鼎盛,而司天宫中空旷寂寥,千年万年亦只有师尊一人。”
慕寒渊低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那师尊呢。”
“以前是会有些时候忽然觉着孤单,我就会去人间走走看看。而且没关系,我以后不是还有——”
话声在云摇回眸,对上慕寒渊微微垂首的侧颜时戛然而止。
一并尴尬停住的还有她的笑容。
那短暂的一瞬里,云摇提前知晓了自己险些脱口而出的那个字,这让她几乎有些慌乱。
不,不行。
不能多想。
首先,终焉之力还未可解,三界安危重过一切。
其次,慕寒渊终究是终焉魔尊,这一点如今大概是闹得仙庭皆知了,即便终焉之力能解决,如何给他一个三界容得下的身份也是难题。
最后,混沌父神走之前,怎么就没提三圣可不可以谈,谈点风花雪月呢……
“还有?”慕寒渊等了半晌不闻,不解地低声,微微偏首望来。
“还、还有——还有司天宫里这么多的仙君仙娥陪着我呢。我闲着没事逗逗他们,也挺好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