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寒渊——!!!!”
一声锥心刺骨般的痛呼撕碎了夜色中的寂静。
云摇从榻上猛然坐起。
眼前漆黑一片,而她记忆中最后的画面,就是那个能够吞噬整个乾元界的黑洞。它在湮没了慕寒渊恶相的最后一缕神魂后,骤然坍缩向虚空中的一点。
而从那一点中迸出的、不曾留下任何抵抗余地的天道之力的金光,顷刻就将她与往生轮笼罩——
然后呢?
她回到了仙界吗?
云摇茫然地望向身周,抱着最后一丝希冀——仙界不该有这样的夜色,只要没有回来,因果之力坍缩出来的时空黑洞就还未完成献祭。
那么,慕寒渊恶相的最后一缕神魂还没有……
没有……
“簌。”
一点烛火在这座幽静的神宫中亮起。
黑暗被驱散,烛火如火蝶翩跹,蔓延飞舞至整座殿内的每一处宫灯金盏内,一处处亮起,将眼前广袤的宫殿笼罩进暖融融的烛光里。
云摇却僵在了榻上。
她只觉着落在身上的烛光在这一刻如锥心刺骨、无孔不入的寒刃,叫她肝胆欲裂。
因为她认出来了——
这里是司天宫禁地主宫,是起始神宫,是她在仙界独居过上万年的居所。
她既身在此处,就说明、说明……时空黑洞终究吞噬了它的祭品。
那缕神魂,再回不来了。
“…………”
无声的痛楚席卷过胸腔。
云摇慢慢蜷起身,将透红的眼埋下,将额头抵靠在自己支起的膝上。
“……师尊。”
落地的金属宫灯旁,拂过的雪色衣袍从灯影中扫落了一声低唤。
云摇僵抬起眸,却不敢转身,她直直地望着榻外——
直到那道清影一步步踏入视线。
她眼神微颤着抬起,循着那人衣襟,如墨似的青丝,最后定格在了那张清绝的面容上。明明是一模一样,偏偏又能叫人一眼分辨。
他是慕寒渊。
但不是那个慕寒渊了。
“他死了,对吗。”云摇听见自己涩然张口,声音喑哑,似哭似笑,“……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慕寒渊无声地坐在了榻旁。
雪色袍袖下鞠出了段玉白的腕,他清长指骨抵托着一盏药茶,奉到云摇眼前。
“师尊心神损耗过度,这是我为师尊调配的清心茶。”
“……”
云摇望着那盏茶,眼前镜花水月似的恍惚。
[……全喝了。]
[青木老儿熬得,既然你怀疑,那我将他打断四肢,到你面前来替你熬药好叫你放心?]
[若非他最擅仙药,你以为我闲得去寻他?]
[将药喝了,一滴都不许剩下。]
[好喝么。]
[张嘴。]
[他们的太驳杂,你又不许伤他们性命,只抽那一点有什么用?]
[我去与劫打了一架,顺便抽了他一道仙力。]
[看什么看,专心运气……]
身为小仙云摇的神魂记忆里,那一重满染戾意的总是凶恶冷倦的身影,与眼前人重合又分离。
他逼她吃药。
他总是对她恶语相向。
他承天谴之力也要下界去为她寻几块饴糖。
他跑去找劫打架,伤得满身血气,只为换一道有损魔躯的仙力来为她续命疗伤……
云摇的眼眶渐渐湿了。
她颤声问:“他死了,是不是。”
“……是。”
慕寒渊搁下盛着药茶的金盏,眼尾掠过袍袖下玉白腕骨上隐隐散着腥气的红雾,他将袍袖拉下,遮了过去。
近乎残忍地,慕寒渊撩起清冷无澜的眼眸:“他死了,三界也容不得他活。”
“我知道……我知道。”
云摇低声安慰自己,尽管没什么用。她觉着自己好像浸进了九重天上的界门外那块万年不化的天寒玄玉里,冷得她浑身发颤,眼圈通红。
她低声喃喃着:“我知道他杀孽难消,他罪无可恕,可是……可是……”
话未说完,云摇就哽咽得无法张口了。
慕寒渊眼神深如渊海地望着她,里面似乎翻覆着数不尽的弥漫滔天的情绪。
怀缅,留恋,不舍……
只是最终那些情绪还是悉数压了下去。
慕寒渊微微倾身,将云摇抱入怀中。
直等到怀中啜泣的人一点点平息下来,慕寒渊淡声开口:“若师尊想见他,那在师尊面前,我也可以一直是他。”
“什么…?”
云摇怔然仰面。
“往生轮中,我与他记忆相融,若师尊想要留下的是他,那我……”
“住口。”云摇回过神,带着还未褪尽的哭腔厉声。
慕寒渊似乎未闻,依旧是温言倦语:“我与他本便是一人,想扮作他,兴许有些难,但——”
云摇终于气不过,抬手就将近在咫尺的薄唇狠狠捂住了。
慕寒渊整个人都被她扳得微微后倾,立着冷玉银冠的后脑都撞在了棱角分明而坚硬的床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