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高高在上的皇帝静静的躺在龙床上，殿内熏香袅袅升起，厚重的大门紧紧关着，仅有的一点光线，是从窗棂透进来的，零零散散的照在异域朝供的地毯上。

进出的宫女、内侍走路都极为小心，就连呼吸也变的悠长，就怕自己的一个过失，犯下弥天大错，丢了脑袋。

“嗯……”过了许久许久，床上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声音。

在龙床下守候多时的吴公公，赶紧起身上前，轻声回应“皇上，皇上”

看龙床上的皇帝不应声，又急忙转身倒了一杯清水过来，扶起皇帝喂了两口。

刚把水杯放下，就听床上传来一声长叹“唉……”

随后床上的皇帝睁开了双眼，看着床顶失神。

“吴意，你在我身边伺候多少年了？”

“回皇上，二十年了”

“二十年啊，时间好久了，那个时候，我还是大将军呢”

吴公公站在龙床旁边，一边用衣袖抹泪一边深呼吸，努力想把上涌的情绪压下去。

“你可想过回乡？”

“奴才，就在宫里一直伺候皇上，哪里也不去”

他是从王府一路伺候皇帝到现在的，那时候的皇帝还跟皇位没关系，只是一个普通的宗室子弟，主子性格有些太过刻板，上下尊卑，礼仪孝道做的极好。

一年又一年，好景没几年，老王爷崩了，随之而来的就是家产之争，上头好几房姨娘，十多位主子，阴招阳谋，你来我往甚是精彩。

主子自小没娘，这没娘的孩子就像根草，饭都吃不上热乎的。还好老王爷心疼他，早早的给天子上书，在他十八岁时，给他谋了一个右卫大将军的差事。

其他主子做事过份的很，借了主子的金带却拿铜带来还，后来主子吩咐殿前侍者给他卖掉犀带，那犀带值钱三十万银子呢，没过几日却被告之给弄丢了，当时气的啊，真想扑上去把那侍者咬死，咋就丢了，咋就丢了，他怎么不把自己丢了呢，就这，主子都没恼。

宫里头一直没有孩子，对于此事，大家都是心知肚明，闭口不言。

先皇喜欢主子，经常让主子进宫请安。

伴君如伴虎，谁知道皇帝下一个念头，就能弄出什么事来，每次主子回来，都要在屋里自己坐上好久，我就守在屋外头，我知道主子害怕呢。

外面看着我们主子是香馍馍，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每天过的有多么提心吊胆。

还好老天善待我们，先帝因为无子正式过继了主子，隔年又得以顺利登基。

“咳，咳……”

“皇上，皇上”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晃神儿的功夫，就咳嗽起来了，赶紧扶起皇帝“奴才去喊太医”

“别去”皇帝艰难的吐出两个字，接着随手拿起块帕子遮嘴，又大力咳起来。

手里的帕子，攥的死紧，吴意不敢打开，他怕看见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吴意，你这老脸都是褶子，真难看”

“把窗户打开，透透风”

“打开”

劝不动皇帝，吴意慢慢蹭到窗边，刚刚推开窗户，一股冷风顺着腋下就吹了进来，让人不由的一哆嗦，外面天冷，不敢开大，只留了一条小小的缝隙。

皇帝靠在床上，拥着锦被，虽然脸色还是病态的苍白，精神倒是好上许多。

“朕饿了”

“唉，唉，有粥，有粥”

难得皇帝有了食欲，吴意三步并做两步往外喊人传膳

“哎呦”

吴意跑的有点急，不小心踩着衣摆跌了一跤，后面传来轻轻的笑声。

“好喝”

上等官窑烧出来的白玉碗里，清菜肉粥已经下去大半，这是皇帝最近月余吃的最多的一回。

“吴意”

“奴才在呢”

“去唤皇后和孩子们过来吧，朕想见见她们”

服侍皇帝吃完躺下，转身透着门缝吩咐门口的小太监去传旨。

皇后与小主子们过来的很快，皇帝这一生只有皇后一人，这份深情在帝王家实属罕见，殿内按长幼，跪着三男三女。

皇后坐在床头，握着皇帝的手。

“瑶儿，你可有后悔，嫁了我这么一个窝囊的男人”

“你哪里窝囊了，你是顶好的男儿，我哪里来的后悔”

“那就好，我总归是对得起你，可惜……，我登基这几年并没有什么作为，白白浪费了这把椅子”

下面跪着的孩子中，有人开始忍不住的小声抽泣起来。

“不许哭”皇后红着眼斥责

皇帝倒是不在意“你们先不要哭，等朕薨了，你们要哭好几天呢”

皇帝招手，跪在前面的太子爬到前来“琐儿，你将来要做个好皇帝，要比父皇强啊”

少年抬头直视着皇帝，双手狠狠的攥着衣角，泪水在眼圈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