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敬临选了一处豪华阁间置下酒席,并招呼方才议事的和酒楼内地位较高的几人作为陪客。席间,其人郑重的宣布了聘王璞为西楼管事的决定,算是为今日之事画上了句号。
此言一出,席上之人神情各异,敬酒时也有人不阴不阳,但迫于孙敬临的威望,终归没有生出事端。
王璞把所有人的表现看在眼中,至此对孙家正店的内在也有了新的了解。
孙提壶没有资格坐上正位,却也在一楼散座那里混了几盘好菜,一壶档次低些的四时春,算是不虚此行。
酒足饭饱后两人打着酒嗝结伴往回走,孙提壶心中的亢奋便再也压抑不住:“郎君,应募之事可是成了?”
王璞微笑着点了点头。
孙提壶顿时跳了起来:“哈哈哈哈......我就知道,郎君一定行的!我这人走街串巷惯了,每日里见的人也多,可是从见你的第一面起,我就觉得你不是一般人!”
“行了行了,万里长征才走出第一步,少说这些有的没的。我今日预支了薪俸,回去接着请你们喝酒。”说到这里,王璞表现出了些许认真,“提壶兄弟,孙家正店内部有些复杂,等我理顺了关系,再设法给你找条出路。”
孙提壶倒是没有计较这个,而是凑到了王璞身边,压低声音问道:“郎君,这孙家正店给你开了多少月钱?”
王璞也配合着神秘兮兮的伸出了一根指头。
“十贯?”
“胆子再大一点!”
“一百贯!”孙提壶倒吸了一口凉气,“天哪,我忙进忙出一年也挣不到二十贯钱!”
按照时下的购买力,一百贯月钱已经不算是一个小数目了,甚至比一县主官明面上的薪俸还高,但对于王璞来说,也就是刚刚解决了眼前的窘困而已。
他这人并没有长期寄人篱下的习惯,在应募前便做下了规划,等到过个一年半载,积累了一定人脉和资源后,便从孙家正店抽身出来。
这年头商机处处,凭他的眼光和手段,有了本钱后折腾一些新东西出来,积十年之功做到富甲一方还是很有希望的。
到了那时,大可觅一处风景秀丽的地方起上一片宅院,再娶个娇妻陪伴左右,算是弥补上辈子的缺憾。
至于什么穿越客都要谋求封侯拜相,或是起事造反,或是大搞技术发明造枪造炮、打遍宇宙无敌手的臆想,他是丝毫没有兴趣的,原因也再简单不过。
首先,能在官场这个大染缸中混得如鱼得水之人,其心性、城府都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时代的眼光虽然造就了时代的局限,但时下之人自有其行事法则,断然不会出现穿越客振臂一呼就能从者云集的狗血剧情。
其次,被称作大辽的北方邻居还算有些信誉,每年收取岁币后马照跑舞照跳,或者皇帝带着朝廷四处转悠打猎,极少主动在边境挑事。这种情况下也就不存在战乱之忧,虽然军事才是他的老本行,但也没有必要去折腾那些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退一步讲,即便某一日满万不可敌的女真人南下了,他也可以举家迁往江南,或者到时再做应对。这个国家的国力还是有的,北方大平原上搞不过女真骑兵,长江以南的水网地形总是有机会的。
而且真到了那时,岳爷爷这样的猛人也会应运而生,两方僵持个几十年,自己也安安稳稳的过完了这辈子,还去操这些闲心作甚。
夏日暑热,两个穷鬼顺着僻静的街巷一路南走,王璞一边走也在一边琢磨着这些事情。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虽然顶着十八岁的躯壳,但内里完全是中年人的老气横秋和计较,什么建功立业,什么造福苍生之类的追求完全不在考虑之内,不由得暗自摇头。
上善门北面是一片深宅大院,金水河的支流沿着院墙外的街道汩汩南流,给人以江南水乡的错觉。
河水清澈,河道两侧有成排的大槐树,河堤上还用白色石板砌了些台阶,不得不说是盛夏之时戏水的好去处。
王璞前方就有两人在河边的台阶上嬉戏。
面向他的是个扎着两条小辫的顽童,正不断往同伴身上泼水,嘴上还“咯咯咯”的直笑。
背对他的人个子高挑,不过身材纤细,也有些矜持,只是一个劲的遮挡。
走到近处,他才看出那是一名以方巾挽住发髻的假小子。女子年纪不大,生得明眸皓齿,笑靥如花,秋水为神玉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像极了从画卷中走出来的人物。
姐弟二人如此嬉戏玩闹了一阵,大约是姐姐耐不住袍服被尽数打湿,于是张开双臂就要去抓住那顽童。
但孩童滑的如同泥鳅,稍一矮身便从对方的腋窝下溜了过去,留下的只是更欢快的笑声。
“孩子就是好啊,整天无忧无虑的,没有成年人的那些肮脏与算计。”
孙提壶倒没有王璞的这种感慨,只是嘀咕了一句:“也不知是哪家的小郎君,怎么不找个下人看顾。那石板常年泡水长了青苔,可千万别脚下一滑摔进了深水里去。”
王璞回头去看,只见那孩童还在左右闪躲,把姐姐耍得团团转。他默默远观了一阵,这才不舍的收回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