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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典籍,或重于道,或重于术,但凡掌握了一星半点都能受用无穷。
佟管事,比起你推崇的《商训》来,这些典籍可堪入目?”
佟彦国被不软不硬的刺了几句,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但他还想保住颜面,便继续争辩道:“不过是夸夸其谈的虚言而已,你要是有真知灼见,何不给这孙家正店把把......”
作为工具人的佟彦国相当尽职尽责,一番交锋后终于把话题引到了孙家正店身上。王璞正欲直抒胸臆,偏偏这时黄定插了进来:“佟管事,你稍安勿躁,某有些话要与王璞探讨一番。”
佟彦国没有讨回颜面,虽然心中颇多不愿,还是自觉退了回去。
黄定对着王璞正色说道:“方才听你提及人性,某便想起了法、儒两家性恶性善之争。儒家讲天道、良心,笃信人性本善;法家讲人道、情欲,从而断定人性本恶。你自诩洞悉人性,对此可有不同见解?”
这话就有点坐而论道的味道了,更有离题万里的感觉。
王璞是来应募的,性善性恶这种无聊的话题根本没有兴趣去做讨论。但是,他又怕一味回避导致孙敬临看轻了他,此时也不得不接招。
常理告诉他,外行与书生论理切忌不能掉书袋,否则让对方引经据典起来只会愈发夹杂不清,甚至落入下风。因此,应对起来也需要讲求策略。
他凝神想了一阵,梳理好自己的应对方式,这才搭话:“静庵先生是儒者,应该是信奉性善一说了。”
“那是自然。”
“既然儒家讲人性本善,也极力推崇教化导人向善,可为何由儒家主导的朝堂还会制定名目繁杂的律法呢?静庵先生以为,这些做法是不是有些画蛇添足之嫌?”
这话虽有诡辩的味道,但也达成了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效果。
黄定对这些事倒没有细究过,稍做思索后做出了自己的见解:“儒家之法讲求‘礼主刑辅、宽猛相济’,与法家无事不诉诸于法岂可同日而语。”
“静庵先生无需掩饰,两者只是程度不同,律法的本质都是一样的。”表达完观点,王璞进一步做出追问,以把握对话的主动,“千百年来,儒家的称谓一直未变。可静庵先生是否想过,现在的儒家还是最初那个儒家吗?”
到了此时,黄定大致明白了王璞的话术和指向,性善性恶的问题被巧妙的导向到儒家变与不变的问题上。虽然已有警觉,但出于儒者的自矜,他也不好去刻意回避。
沉吟片刻,他才回答道:“自至圣先师释道以来,历代先贤各有阐释,如今又有关学、洛学、新学并世,想来儒家学说当然是大兴于天下了。”
王璞轻笑一声:“我看这不叫发扬光大,称作兼容并蓄更准确些。
最初的儒家是一群怀有崇高信念之人提出的美好设想,然而世道复杂多艰,这些想法未必能够尽数实现。
历代儒者在前人基础上反复变通,到得今日实际是以儒为皮、以法为骨,以求契合时事,其中的拿捏只是程度不同而已。
所以说啊,斗转星移,儒家法家已经融为一体,再去穷究性善性恶之争还有多大意义?”
洋洋洒洒一番话说完,便从根子上否定了对方的探讨,不得不说这是极其高明的话术。
此时,孙敬临正了正坐姿,表情开始凝重起来;孙伯雨与侄儿嘴巴大张,能吞进去一个鸡蛋。
只有佟彦国还是一副不服气的样子,讽刺道:“来来回回说这些车轱辘话又有何用,静庵先生的疑问你还没有正面答复呢?”
听得此言,黄定瘪了瘪嘴,略显尴尬。
“说的也是!”有了之前的铺垫,王璞哈哈一笑,顺势抛出自己的观点,“在我看来,人性本无善恶!”
“此话怎讲?”
“便是字面上的意思。初生孩童犹如一张白纸,然生于积善之家亦不乏行差踏错之辈,生在十恶之家至少也会知道舐犊情深。行善行恶,看起来取决于其成长环境与行事习惯,深层次的原因无非两个字——利益!”
“利益?岂会如此!”这种石破天惊的观点把所有人震在当场,黄定斟酌着发问,“此等说法是否过于......牵强附会了?”
“当然是利益!”王璞的回答斩钉截铁,“人之内在需求,除了维持生存生活的物质外,还有更高层次的东西,你可以叫它抱负,也可以叫它人的自我实现。
当中,钱物是看得见的利益,虚荣也好、名望也罢,或者说人的自我实现则是看不见的利益,是精神层面的自我满足。
事实上,正是这些利益支配一个人的所有行动。也就是说,单纯的性善性恶只是表象,根本不值一提。”
一番话说完,屋内顿时陷入到沉寂之中。
黄定沉思半晌,终于长舒一口气,起身之后躬身一礼:“你这说辞听起来标新立异,但细思之下又不无道理。今日听君一席话,可谓感触良多,黄某受教了!”
王璞连忙拱手自谦:“不敢当!些许谬论,只当我是戏言。”
黄定依然保持着谦逊的姿态:“某生性喜好读书,二十年前还有过东华门外簪花游街的经历,如今看来是有些不求甚解了。你那家状中所列书目闻所未闻,初时某也怀疑是你杜撰,此时方才觉得这些书实在是博大精深,似乎又并不拘于商事。某今日要提个不情之请,王璞,你可愿意将这几本藏书借来一观?”
黄定语气真诚,王璞心中却泛起了惊涛骇浪,合着忽悠了别人半天,却没想到当面这位又是一个进士。
进士是什么,一出手就是县处级,后世无数人穷其一生都达不到的高度,那可是令人仰望的存在。
只是,为什么他有好好的高官不做,非要屈尊窝在孙家正店呢?
对着真正的学霸,王璞也不敢再恣意显摆,半真半假的回话:“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这些学问都是口口相传,一时半会儿真没有书籍奉上。静庵先生要是不介意,我倒是可以慢慢默写出来。”
黄定又是郑重一礼:“如此,某在此先谢过了!”
这人的执着顿时让王璞有些傻眼,这些书目他只是拿出来吹嘘唬人的,虽然看过,又哪里能记得住许多。不过他也瞬间想好了对策,实在不行把运筹学的博弈论弄点出来,反正那些东西是纯数学,保证能做到一章劝退。
剩余四人相互观望,现在都不再作声。
王璞看得仔细,这位孙东家之前虽然摆出了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此刻也明显有了松动的迹象,于是他打算主动提起应募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