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个人组成的队伍还是蛮壮观的，让路诤想起了上中学时每天出早操时的景象，学生们密密麻麻地把一个占地上千平方米的操场都站满了，而一旦早操完毕，人流简直如同洪水开闸。

现在，人流的洪水正迎面对着自己涌来。

凤九对自己说“武运昌隆”，像是一句调侃，因为这句台词差不多是个经典的死亡小旗，插在下一集就要挂掉的角色背上。

不过和她想的不一样，路诤并不是真的是为了耍帅而去送死。

他抬头看了一眼上空，火箭队阵营那边的超音蝠已经率先飞了过来，他身影一闪，进入影匿状态。

黑压压的超音蝠飞过头顶，但并没有向他发起攻击——公会玩家们以身份认同组建了庞大的队伍，但对于他们的精灵来说，同行者一样是陌生目标。

玩家必须约束自己的精灵的报警，这样一来，那些蝙蝠宝可梦的超音波侦查的技能也就相当于失效了。同样的道理，阿柏怪或者戴鲁比的气味侦查也不好使。

这给了路诤可趁之机。

黑暗的长街上，一排排晃动的人影面容模糊，唯一能区分敌我的只有头顶的公会铭牌。路诤踩在黑影中顺利混进人群中，他选定的目标距离他越来越近了。

鬼先生小跑着跟在人群中央，他低声对旁边的人吩咐道：“原则上说我们尽量打击溃战，但他们如果想要回C04的驻地，一定会试图向我们这边突围，尤其是东北方向。小杰、阿川，到时你们要牢牢看住那边，必要的话不要吝啬打阻击……”

他还没说完，忽然身边跟着他的阿柏怪发出尖锐的示警声，随即背后升起一股凉意，然后是剧痛。

鬼先生感觉身体很轻，在茫然间倒在地上，失去了所有意识。

路诤从他的后腰处拔出武器，破隐一击加幽魂之刃的叠加伤害，再加要害打击，一刀就要了这家伙的命。

“团长！”“团长！”

一直跟在鬼先生两边的万圣怪杰和三途川引渡人这才反应过来，居然有人伏击！两人盛怒之下，也来不及去搞清楚刺客刚才怎么现身的，便直接指挥着两条阿柏怪扑了过去。

路诤眼中红光一闪，念力把扑过来阿柏怪挡了一下，借助这个短暂的空隙，他丢出精灵球，“飞天螳螂。”

飞天螳螂振翅，两把锋利的镰刀刀刃一左一右将再度扑过来的阿柏怪堪堪挡住。

此刻，周围的人注意到队伍中央突然发生的交战，几十只精灵把那里团团围住了。他们第一时间没法发动攻击，因为同为公会高层的万圣怪杰和三途川引渡人也在那里。

路诤没做理会，他拿出仅剩的两枚催泪弹，拔去拉环，径直丢在脚下，刺鼻的化学烟雾一下子就升腾起来了。

万圣怪杰差点被气笑了：“怎么，你难道还想全身而退？”

路诤没有说话，白色的烟雾遮蔽了他的身形。

“咳咳咳……”万圣怪杰和三途川引渡人一边退出催泪弹的覆盖范围，一边吩咐：“把毒系精灵都派出去，把那小子给我宰了！给我宰了他！”

十几条阿柏怪从玩家们的脚下钻入烟雾，它们利用毒系精灵对毒的抗性在里面寻找活物，蛇群摩擦着身上的鳞片，即使没有密集恐惧症的正常人也要感到心惊肉跳。

同时，瓦斯弹也被派了出去。

这种毒气罐宝可梦以污浊的气体为食，催泪弹释放出来的有毒气体对它们来说就视同珍馐美味。它们一钻入烟雾的范围，立刻就开始大快朵颐起来，圆鼓鼓身体上的气匣打开，吸入白色的催泪瓦斯，呼出黄褐色的废气。

几个来回，烟雾淡去。

万圣怪杰捏着鼻子靠近，但那里除了几十条昂着身体的狰狞大蛇之外，只有一具倒毙的尸体——他们的团长，鬼先生。

“喂！你们把人吃了？”万圣怪杰脸色不善地问身后的人。

其他人面面相觑。

他走上前，一一检查它们的蛇躯，但并没有发现有哪条蛇的肚子鼓起来。

“杰哥，不会给他溜了吧？”一个小弟说。

万圣怪杰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不可能！刚小子刚才还在这里，我们几百个人，难道还给这货从天上飞走了不成？”

“要不然……他有易容术？”小弟们开始头脑风暴。

这当然是一句无稽之谈，但万圣怪杰听起来却有点心惊肉跳，那个刺客之前跳出的时候，就是毫无预兆的。他四下打量，那一张张既兴奋又茫然的脸在他看来都变得可疑起来，像是在人皮上画出来的彩绘。

“算了，正事要紧！”三途川引渡人握住万圣怪杰的手腕，“那家伙可能有什么特殊技能，先击溃神话的人再说。”

“好吧，晾他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万圣怪杰低头去看地上鬼先生的尸体，正考虑要不要给他收个尸体。作为公会团长，指挥核心，出师未捷身先死就有点尴尬了，要是再曝尸荒野，即使此战他们把神话的人灭了，也显得脸上无光。

但就在这时，那具尸体却忽然动了。

“鬼先生”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站起来。他低着头，动作僵硬迟缓，像是一具被傀儡师操纵的木偶。

周围的人全都看呆了，万圣怪杰硬着头皮问道：“团长，你没事儿？”

“杰哥，你刚才是想问‘没事儿’，还是‘没死儿’？”一个小弟说。

万圣怪杰没料到这种时候居然还有人吐槽自己的口音，他狠狠瞪了那家伙一眼，然后又问了遍，“团长，你到底是没死透，还是单纯诈尸了？”

鬼先生猛地抬头，他的脸凹陷下去，皮肤青黑，原本眼睛的位置是一个黑漆漆的窟窿，里面亮着幽蓝色的火光，像是一对燃烧的蜡烛。

所有人身体一震，齐刷刷地往后退了一步。

万圣怪杰瞪着眼睛：“果然还是诈尸了！”

三途川引渡人忍不住想捂脸，自己的队友游戏打多了，一个个都有点脱线。

他刚想指挥下属发动试探性的攻击，鬼先生却抢先动了。他刚才站起来的时候动作僵硬，关节明显不协调，但此刻动作却极快。他双腿蹬地，像是猎豹那样跃过七八米的距离向三途川引渡人猛扑过来。

“阿柏怪！拦住他！”三途川引渡人脸色发生了变化。

阿柏怪刚探出头去，鬼先生的脚尖在那蛇头上一点借力，像是体操运动员那样在空中横转变向，扑向另一边的万圣怪杰。

万圣怪杰那边同样有阿柏怪防御，鬼先生却利用向下坠落的重力优势，一把把阿柏怪按倒，抢在周围的其他人围攻前，他猛地张开嘴，下颚骨以一个夸张的幅度打开，发出一声剧烈的尖叫：“呀——！”

幽灵系能量随着声波扩散，周围的每个人，包括宝可梦都受到了一次等级相当高的恐惧检定。

一瞬间，所有玩家都脑海中一片空白。

鬼先生摆脱了阿柏怪的束缚，他双腿继续蹬地，把陷入恐惧状态而失神的万圣怪杰扑倒。他漆黑的爪子下落，轻而易举地剖开了猎物的胸膛，把一颗血淋淋的心脏掏了出来。

周围的人这才回过神来，“我去，这都什么情况？团长死了以后变成宝可梦了？”

玩家们七嘴八舌的讨论没有影响鬼先生的猎杀，他又是一次虎跃，这一次向着三途川引渡人扑来。

好在三途川引渡人早有准备，阿柏怪、独角犀牛、蔓藤怪三只精灵并排拦在了他的身前。鬼先生想要踩在独角犀牛的头顶跃过去，但蔓藤怪的藤鞭已经到了，翠绿色的藤蔓绑上了他的腿。

“好！逮住你了！”

但还不待他高兴，鬼先生眼中的蓝色火光一闪，绑住他腿部的藤蔓燃烧起来，蔓藤怪吃疼，解开了束缚住他的植物藤须。

鬼先生摆脱了束缚，一个纵跃，跳转到三途川引渡人的侧方。

他的下颚再一次打开，露出里面黑洞洞的口腔。周围的玩家以为他又要使用刚才的声波攻击，赶忙捂住耳朵。但这一次，他没有尖声惊叫，而是有一根猩红色的、像蛇一样的东西从他的嘴里猛地蹿出来。

“呃！”三途川引渡人本能地把身体一缩，堪堪避过了这致命的一击，那东西没有扎进自己的心脏，只是扎进了肩膀。但伤害依然叫他心惊肉跳，某种阴暗的能量正沿着伤口向他的血肉四散开来，让他半边身子都变得麻木了。

三途川摆渡人看向钉在自己肩膀上的那根东西，心里一寒——那是一根舌头，而且它好像是活的，在拼命往肉里钻。

“救我！”危难关头，他抛下了作为一个公会干部的自觉。

周围的玩家赶快驭使麾下的宝可梦去救援，就在近处的阿柏怪向鬼先生那里猛扑，同时，石块、酸液、水枪等各种技能也从四面八方丢了过去。

鬼先生又是一个后跃，那几米长的舌头从三途川摆渡人的肩膀拔了出去，带起一道血箭。

三途川摆渡人身体一软，摔倒在地上。

鬼先生的舌头像是活蛇归巢那样缩进鬼先生的嘴里，他的嘴唇被舌尖上的血染红，嘴角带着隐隐的弧度，像是对三途川摆渡人的味道十分满意。

他刚才的及时撤离避过了那些技能，反倒是主动去近身救援的阿柏怪被砸了个满头满脸，损失了大量的生命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