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公侯贵女,会嫁给你!?
如此便也罢了,我只当自己不如你。
可为什么,为什么都入朝为官了,我还是要像个傻子一样亦步亦趋的跟着你!?
你为兰台寺大夫,我就要做你手下御史?
你为巡盐御史,我就要做你之佐贰官?
难道我天生就该在你之下吗?”
林如海沉默着听眼前自己视若知己的好友声嘶力竭的咆哮。
“哈哈……”苏仁大笑着,赤红的双目紧盯着让自己嫉妒到癫狂的好友,喘息着道:“好在这世界上并非所有人都眼瞎,那盐商赵家便能看出我比你强!
是不是?
扬州为官两月有余,你可见他找过一次你?
可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破坏我与他们的关系!
我放了赵二,你转头便让我再抓起来!
我要给赵家实惠,你便只抓着他家敲打!
你怎么能这么歹毒?”
原来我为了打开局面所做之事,在你眼中只余下歹毒二字?
可当日这些事情都是你我一同议定的啊……
就连今日这引蛇出洞之计,我都不曾瞒过你半分……
看着眼前被嫉妒蒙蔽了双眼的挚友,林如海再无什么话可说。
这时,一个矮小的宛若孩童一般的人快步来到堂上,对林如海道:“大人,赵、孙、李三家已在明津渡后空地设伏,李虎他们在跟着,船上也已做好准备!”
“哈……林如海,今夜便叫你尝尝妻离子散之痛苦!”苏仁闻言大哭出声,“如此才能报我数十年之委屈!”
林如海恍若未闻一般,对那小人道:“我知晓了,水鬼,你先下去歇着吧,今夜还得你们兄弟几个出力。”
那矮个儿男子笑了下,也不理睬又哭又笑的苏仁,只道:“林大人您放心,二太爷既让我们跟着您,就绝不会耽误您的大事!”
说罢,一抹身便出了门,转眼不知所踪。
这时韩问走上前,先一拳将嚎哭不已的苏仁锤浑在地,又轻声对林如海道:“此人多半脑子有问题,据他儿子交代的,连将其绑住也是苏仁亲自交代的。”
林如海轻叹一声:“我却不知他心中藏着这么多恨。”
韩问道:“大人不必挂念,白样米养百样人,世间总会有这等见不得别人好的吃里扒外之人。”
林如海缓缓颔首,却明显不想多谈此事,只是对韩问道:“你先下去准备吧,今夜一定要快!”
韩问抱拳领命,随后拎着昏迷不醒的苏仁离去。
林如海也径直离开,亲自通知过盐丁们后便转往后宅。
雅竹苑中,林黛玉将最后一点穗子做好串在莹润如玉的白石上,目光不由的落到桌上一张摊开的白纸上。
上面写着两个空灵飞动的字——“放心”。
那是早晨英莲和她从林如海处出来时交给她的,说是贾愚留下的字条。
字条有两张,除了她这张外,英莲手中还留着一张写有“等我”的纸条。
英莲说,就是这张纸,她才知道贾愚已经不在盐政衙门里了,才有了找林如海的事情。
林黛玉无意识的摩挲着手中刚刚完成的白粉色穗子。
她虽还不知道贾愚到底要做什么,但想来定是危险之事,不然,他为何要让自己放心?
放心,放心……
留下这两个字,又如何让人放心的下!
而“等我”……
恐怕也只有英莲与雪雁两个傻瓜会觉得贾愚还能在年前回来吧?
林黛玉向里间看去,果然见两人正叽叽喳喳的说着笑着,清晨时的难过、伤心如云烟似的消散于无形。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烛光的映射下叠在一起。
她们或许在想着愚哥哥回来时会带些什么礼物吧……
“……小心火烛!”
窗外隐隐传来盐政衙门内打更人上夜的声音,林黛玉随手将串了穗子的石头攥在手中,独自披着大红羽缎织金撒花出风毛斗篷走到屋外。
正堂上烛光盈盈,或许是父亲母亲在说话。
抬头望去,夜空万里无云,星月相伴,璀璨如一条银色的玉带。
想必运河上的景象也是如此吧……
“夜间行船,小心碰撞,注意火烛!”
“快快,升起桅杆,水闸马上就要开了!”
“入江咯!”
大运河上,船只练成一片,比贾愚当初想象的景象更加繁忙。
即便如今是枯水期,甚至已到三更天上,可运河水闸前依旧堆满了船只。
各式箱笼在大小不一的船只上码放整齐,连林如海的官赐福船身处其中,都毫不显眼。
才睡醒没多久的贾愚穿着比自己大上一号的旧甲胄,隐藏在黑暗的人群之中,两只清亮的眼睛透过面甲和人与人之间的缝隙不住的打量这从未见过的场景。
原本和贾愚睡一个屋子的叔伯们此时也都醒了,正躲在船舱内活动僵硬的身体。
船上烛火早已在贾代恶的要求下全部熄灭,只余下船首写着“盐政林”的灯笼还放着光,显示着他们的身份。
黑暗中,贾愚似乎看见有几条船正向他们靠近。
可当他定睛看去,却又发现它们根本没动,只是自己眼花了。
他哆哆嗦嗦的蹦了两下,又将手心笼到面前吐了口哈气暖了暖,好让一会儿握剑时不要太冰。
贾愚脚下突然传来沉重的滚轮转动声,紧接着是酸耳的吱呀声,让他好奇不已,不知道老头子都藏了些什么。
这时,面前漆黑厚重的水闸如同城门一样缓缓敞开,运河与长江之间再无阻拦。
由于守闸士卒早已通过水下闸门将水位调至与长江相同,几十艘各不相同的船只平顺的从中涌出,来到更加宽阔的长江河道之中。
贾愚忙不敢再动,只站在人群之中,与兢兢业业的守船士卒毫无两样。
福船顶层,贾代恶披甲而立,目光森然的盯着尾随在他们船后的几辆小船。
在他背后,独目的李阙手中手势变换,十几台半人高的弓弩被缓缓抬了出来。
更远处,过了镇江明津渡的一片荒地上,五艘船自藏身处轻飘飘的驶出,逆着水流极缓慢的上游漂去。
星汉灿烂的夜空中,两片乌云忽地自地上腾飞,将明月笼罩。
生的满头烂疮,一袭芒鞋破衲衣的和尚同另一个拖泥带水,一足高一足低的道士乐呵呵的坐在云头,挥霍谈笑。
“那蠢物果然如其名,‘无材可去补苍天’真非浪得虚名。”
“想来百年后它若归于原位、刻字著书,其中除了些闺阁之事,再无可叙。”
“那星宿海的人怎么说?”
“便在今夜,我等看戏即可。”
那癞头和尚掐指一算,摇头道:“血光大盛,今夜江上不太平啊!”
跛足道人却呵呵一笑,啪的一抚掌,“不过有好有了罢了,好便是了,了便是好,无甚分别。”
忽地,一叶扁舟自长江水中钻出,上站一身着道袍,却好像披星戴月的老道,飘飘乎如乘虚御风。
云头的道士与和尚见状,同时一笑,道:
“来了,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