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势的糜烂完全出乎了吴掌令的预料。
分管姑苏的钦天监几乎被太阴众“一网打尽”,除自己以外,再无幸者。可以说钦天监在姑苏已是彻底瘫痪。
苏州府衙也在同一时间遇袭,别驾、长史、司马等一应上佐官们俱都遇害,刺史沈翊重伤昏迷。
苏州府衙
苏澈对着面前堆叠的各式文书不时写写画画,没梳理清楚一份便交由吴掌令过目,她也不细看,随手一翻,盖上刺史印签就交给候着的小吏去递呈给相应的六司司判。
由苏澈协助吴掌令处理遇袭后的杂乱政务是苏州府衙幸存众人协商后的结果,与苏澈相熟的陆瑾帮着说服了其余五位判司,功、仓、户、法、兵、田六司根据苏澈的安排将一项项事务处置到位,众人眼看一切顺利运转,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虽说于法不合,但毕竟由钦天监掌令委派,司法判司陆瑾担保,即使之后朝廷追究下来也与众人无关。再者说来,如此暴烈的袭杀手段,齐魏以来闻所未闻,如此骇人听闻的重大事件,必然也要有人背锅。一众官吏们想到这里,默默为昏迷的刺史大人感到欣慰……不,悲愤。
如今全城戒严封锁,各判司俱都令命离开府衙,苏澈也算是缓过一口气来。将衔蝉儿送回苏府之后,简单处理了一下胸口的刀伤,便马不停蹄的赶到了府衙。
“你与陆瑾很熟?”吴掌令有些疑惑,本以为指派苏澈来协助自己会受到不少阻碍,结果陆瑾才听完自己的建议,直接大包大揽抢下了说服其他人的任务,那叫一个力排众议。
“回吴掌令,陆判司与在下确为挚友,禁足令后,许多之前与在下相熟的友人皆敬而远之了。唯陆子瑜依旧与在下把酒言欢,情同往日。”说起陆瑾,苏澈时常崩着的脸也放松下来,带着一丝笑意。
“私下相处,不必如此拘谨,可唤本宫玉蒴。”坐在府衙主案上的吴掌令,吴玉蒴对苏澈轻言,眼眸低垂。
“既如此,在下便却之不恭了,嗯……玉蒴姑娘也可唤我澄之,友人之间,多是如此称呼。”苏澈能明显看出此女身份并不简单只是钦天监掌令而已,姑苏如此大事,她除了不理政务外,倒是亲自书写了一份奏折上书姑苏事由,据她所说是如实上报,且并未忧心担责。能与她交好必然有助于自己,况且,她似乎知晓父母与宋王之间的一些内情。
“友人?既为友人,那苏……澄之,本宫……本姑娘有一事不解,澄之可否为我解惑?你父母之事据我所知距今已半载,为何你不早不晚,偏偏选在今日出城?”说是解惑,但她其实还是起了疑心,若不是寻到苏澈时,能看出他的护卫与侍妾拼死保护,她甚至要怀疑苏澈与太阴众有所勾连了。
只是这欲往扬州之行,确实令人疑惑。无论刚一得到父母消息便着急离开,或稍安勿躁耐心等待宋王处置都能说通,但时隔半年,突然以此理由暂离姑苏,于情理不合。
“……处理家族事务。”苏澈面色不变,张口就来。却见主案上的玉蒴死死盯着自己,一副‘你仿佛把我当傻子’的模样,差点让苏澈憋不住笑了出来。
“好吧好吧,玉蒴姑娘莫要生气,在下如实说了便是。”苏澈见多不过去,索性举手告饶,耐心给玉蒴解释起缘由。
苏澈作为前太子太傅的嫡子外,他另外还有一个身份,此事作为苏府最核心的秘密,知晓之人不超一掌之数。
女帝登基临朝,任人唯亲重用吴氏清理朝堂,同时又在五监之外另起一监,钦天监,实际上钦天监代替的是齐国皇室的隐秘机构“不良人”。
以不良之身,行不良之事是不良人诞生以来不变的宗旨,他们就是天子执掌天下的一把快刀,一枚夜壶,以魏代齐的女帝又怎会使用“前任”的快刀和夜壶?
不良人遭到清算,各地不良人被杀的被杀,遣散的遣散,不良帅也消失无踪。而苏澈,正是新任不良帅,替他处理太阴众袭杀一事的,皆为不良人。
父母出事之后,他派遣手下不良人调查,发现宋王之所以扣下“父母遗体”,所求似是与统领天下不良人的那一枚令牌有关,当他得知这一信息时,刚好是张继临走前夜。
苏澈今日本打算携“不良令”往扬州与宋王接洽,岂料从玉蒴口中得知父母未死,事情有了转机,行事方法也要跟着转变。
当然,苏澈口中的又是另一番说辞。
“被罚禁足后,父母出事,我本欲当日离开,但蝉儿要我能打过她才依我之言。半载破境,这才耽搁到今日。”苏澈无奈道。
“你在开什么玩笑?你的‘炁’呢?为何本宫看不到?”玉蒴拍案而起。炼炁分上中下三品、九境;下品识炁、凝神、百炼;中品登峰、化境、绝世;上品濯尘、凌云、通玄。但无论哪一品,都可以通过炁来观察。
每个人根据自身资质与修行法门,炁的颜色也各不相同;有的人天生喜水,再修行偏向水一侧的秘术传承,炁就会染上水的颜色,从透明逐渐泛蓝,以此类推不一而足。
丹田有炁曰识炁,炁通双目曰凝神,炁达全身曰百炼;中品与上品则通过施展法门的手段来区分,通常意义上来说,越匪夷所思的手段越强。
玉蒴双十年华,已是第五化境炼炁仕,当得起一代天骄四字,世上并不存在能够遮掩炁的物件,至少玉蒴没见过,至少,皇宫里没有。看不到苏澈的炁,除非他登临第六绝世。
“霜临。”苏澈左手掐诀的同时,一丝玄色之炁流动如小蛇般在他之间缠绕,四周似乎跟着阴冷了下来。
“黑色的……玄冰?……但你才及冠就已绝世,这……如此秘法又是源于何处?”那股危险至极的阴冷气息隐隐有一种无孔不入的吞噬感,令玉蒴十分不适,她看不出这是天下炼炁传承中哪一家的法门,只是模糊记得听某位钦天监的前辈提过类似的秘术。
“天山。”苏澈轻声回答。
“天山?据本宫所知,天山在齐朝之前就已绝迹,传承早已断绝。”玉蒴语气笃定,身为钦天监女官,她也算是见多识广了。
“确实绝迹了,蝉儿是天山最后的遗孤。”想到黏人的衔蝉儿,苏澈嘴角带笑。
衔蝉儿确实是天山遗孤不假,苏澈手上的炁也确为天山传承,不过实际情况有些许出入,这份秘术并不是苏澈吞噬于衔蝉儿,而是自幼被老父亲逼着学会的。
“呵,你家里那只‘波斯猫‘么?苏公子不愧是状元郎,如此福气令人艳羡。”玉蒴语气不由得酸了起来,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她补充道。
“对她好些,天山之事……可惜了。”传闻天山所修行的秘术“霜临剑典”中有一式“凝炁决”的法门,能让修习之人体内的“炁”凝而不散,平时几乎与旁人无异,算是天下一等一的刺客法门。
不过天山秘术并不用于朝廷这种需要大批人手的情况,况且,能达到类似效果的传承朝廷也不是没有收录,且不如天山传承这般对资质要求极其苛刻。’最后的遗孤‘,说来好听,苏家可不是什么普通人家。这一代之后,天山就算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了。
“霜临剑典”?怪不得看不到他的炁。想到这里,她看苏澈的眼神微微有些复杂,谪仙临凡吗?如此年轻的第六境。看着眼前苏澈散去身上的炁后捏碎了手中玄冰,玉蒴一时失神。
“玉蒴姑娘,在下有一事相求。”苏澈诚恳行礼拱手。
“何事?”被唤回神的玉蒴看着眼前恭敬的“高手”有些无语,‘他到底知不知道绝世意味着什么?阁皂山的那位年轻掌教被称作最年轻绝世,但那人年纪都已三十‘。
“能否替在下保密?”上品炼炁仕整个天下就没有几个,并且从未听说上品炼炁仕入世。所以理论上来说,苏澈不全天下乱跑,不与人交手的情况下,他炼炁仕的境界是完全能做到不为人知的。
“哦?为何要保密?本宫又凭何帮你?”玉蒴缓过神来,恢复了平时清冷淡漠的女官模样,不过平日里总是冷着的脸上,现下挂着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家父为女帝不喜,在下亦不愿张扬。”苏澈苦笑。
“这可是欺君。”玉蒴并未松口。
“只是让玉蒴不要提及此事罢了,没人问你,你不主动提,不算欺瞒。”苏澈苦口婆心。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