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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北朝南,抵邻太湖;亭台楼阁,飞檐青瓦;楼可摘星,亭能赏水;琉璃作凤,白玉雕龙;奇石罗列,清泉潺潺;水榭华庭倒映水中,正是“秋水共长天一色”。座落在虎丘坊内的庞大苏府,几乎占据了大半个虎丘坊市,高耸的院墙隔绝了墙外的芸芸众生,内外仿若两个世界。
苏府最里处是一片漫野流丹的枫树林,霜染枫叶红,风吹白云动。随青石小径穿过枫树林,抬眼就能看到傍水而立的夕照阁,平日无事,苏澈最喜于此携美抚琴,品茗赏景。
今天的夕照阁却未听琴音,苏澈没那个心情。二楼临窗软榻上,他正半倚着阅览一份仵作鉴词。
“鉴检日:甲午、延载元年,八月寅时四刻
鉴检人:崔绌
鉴检事由:枫桥渡夜刺苏澈案
尸身其一:……”
未等看完,苏澈就合上了纸张;大致扫过几眼就已经可以确定,这一份由苏澈亲手安插在姑苏六司中的暗桩送来的信件里没有他所需要的信息。
三次刺杀,“太阴众”留下了七具尸体,无不是未有身份来历之证和那股独属于“太阴众”的炁,当他们死后,炁尽皆化为绿火,将面目烧毁,无一例外;衔蝉儿也曾尝试留下活口,但那股炁就好像有什么特殊机制,宛若有意识的生灵,被擒下的“太阴众”都是死于“绿火自焚”,干干净净,灰飞烟灭;他们就好像一群不属于这世间的人,就好像…一群厉鬼。
父母离世前,曾留下口信说愈往北上寻求道家真人取回一家传之物,却在返乡时,途经扬州被贼匪劫杀,而扬州刺史蔡邺却声称凶手已然伏诛,又称此番案件牵涉某位吴氏亲王,尸身被暂且扣下,并要求苏家密不发丧,对外宣称苏澈父亲苏哲陪同母亲回娘家省亲。近半载时间,再无音讯,发信质问通通石沉大海。
“魏初各位亲王因为太宗取消封国制,仅留封号,并无封地;封王后,皆为遥领,并不出阁。而扬州大都督由宋王领封,实际到任的手下幕僚正是蔡邺,宋王齐封么?你到底想做什么?”
苏澈无法缕清这几起事件中的关系,却又隐隐感到无论父母的突兀北上、返乡遭“劫杀”以及近来自己遭遇的刺杀,一定有某件不为自己所知的事情能够将它们串联起来。
“公子,老罗头儿的遗体六司那边已经捎人送返,奴儿准备安排人手把他老人家送回老家,毕竟落叶归根……”衔蝉儿软糯的声音被苏澈打断,他摇头道:
“老罗头儿,哪里还有家人?让他入族祠吧,赐苏姓……”
“少爷!不可!这下人……下人岂能入族祠啊?”苏澈话音未落,立在一旁候着的管家着急开口。
“森伯,父亲不在,家里我主事,况且,父亲若在,想来也会同意的。”苏澈并未因管家森伯的阻止而恼火,毕竟森伯不知父母之事,毕竟给下人赐姓、入族祠略微惊世骇俗了些,毕竟,他还不是家主。
看着苏澈深沉的眼色和平静的面庞,森伯愣了片刻,张嘴愈要说些什么,却也只得叹息一声,弓腰拱了拱手,下去照办了。自老爷夫人离家省亲已有半载,家里一应事项皆交由少爷打理,虽然他也知道少爷历来的纨绔形象概为“藏锋”,这是当时老爷交代自己的机密事儿。而少爷实际上绝对算得上自己人生中所见唯二“生而知之”之人,另一位,自己隐约只记得是一女孩。但知道归知道,少爷与老爷的行事风格迥异,自己一时却是难以习惯。
究竟是“生而知之”还是“谪仙临凡”,苏澈自己其实也不清楚,拿才学来列举,苏澈经纶策论,当属绝伦,金榜题名状元夺魁。只是为了“藏锋”,他面圣当日竟烂醉如泥,入殿中呼呼大睡;惹得女帝怒斥:“臣不为臣,枉废文曲才气!”若不是老宰辅魏泊谚以:“此子有文曲之才,杀之不详。禁足三载,磨其心智以观后效。”之言拦下女帝,他现如今应当已经诞世一载有余。
“澄之,藏锋之事,为父希望你谨记;此事生死攸关,高中状元,亦不可为官,炼炁功成,亦不可显露;不可马虎大意,你的天赋但凡有所泄漏,必是大祸!”父亲曾经的交代苏澈犹在耳边,被罚禁足三载之后,他饮遍姑苏,“饮中仙”之名传遍四海。
而炼炁一事,自幼年时入门,苏澈就并未主动修行过,仿若他的丹田自己就会吸收天地灵炁自行运转;不仅如此,他的“炼炁仕”传承之炁也与其他人大为不同。
拿道家的三清山门下来举例,道家炼炁分上清茅山、龙虎天师、灵宝阁皂三派,每一派传承不同、擅长之处不同也各不相同;茅山符箓、龙虎内丹、阁皂外丹,而道士们所习之传承都是祖师所留
譬如:茅山绝学《云笈七笺》,龙虎山绝学《登真隐诀》,阁皂山绝学《灵宝经》。总的来说,正统炼炁仕都有传承,更像是学习这前辈圣人的课程然后经过自己钻研发扬光大或青出于蓝。但学习前人传承之后,天地灵炁被身体吸收,化为与自己一体的同时,两者都会互相改变,形成具有偏向性的特征。如学习了《云笈七笺》的运炁法门后,以符箓施展的炼炁仕手段就事半功倍,而若想施展龙虎山的手段,事倍功半不说,更有运岔炁的风险,轻则修为减退,重则经脉寸段。
可苏澈的炁十分特殊,它只要触碰到其他人的炁,那么那一份传承就会随着炁的运转被带回到苏澈脑袋里,并且都可随意施展。
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蝉儿,你读过《后汉书·班超传》么?”苏澈笑吟吟的望着衔蝉儿。
“奴……奴儿《小雅》还未读完。”衔蝉儿软糯的声音带着一丝鼻音,听起来绵软细腻,但这语气怎么听都是心虚。
对于她来说,苏澈哪里都好,文韬武略,无不是当世绝顶,炼炁天赋亦为天骄,刀削斧刻的脸廓线条鲜明,深邃眼眶和高挺鼻梁似有鲜卑血脉;立体的五官极具攻击性,堪称俊逸甚伟;但就是好捉弄自己,且十分喜欢敦促自己读书,侍妾哪需要这般多的文化呀?
苏澈笑了笑,倒也没有捉弄自己的侍妾,只是自顾自说道:
“《后汉书·班超传》:“超曰:‘不入虎穴,不得虎子’。当今之计,独有因夜以火攻虏,使彼不知我多少,必大震怖,可殄尽也。
班超智勇,当得楷模。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我们去扬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