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校园里走走,凭吊一下你刚才所言的狂野岁月,我在花坛这里等你,益母草端午放假回家陪老中医过节,老中医下午上了麻将桌,益母草百无聊赖,骑着电量不足的爱玛电动车,经子洲,过一笼尾,来到她读书三年的高中母校,六洲中学,我知道她一定会来,提前赶到这人去楼空早已停止招生多年的百年名校,大摇大摆,不对,应该是神龙摆尾,准入的说,是漂移,我一个丝滑的漂移,嚣张的进入已改成WH市特殊教育学校的大门,门卫捡起我丢在地上的一条和天下,点头哈腰。
“老奶奶叔叔,我爸爸妈妈去哪里了?”
“你爸爸妈妈谈恋爱去了。”
“谈恋爱是什么意思?”
“谈恋爱,就是两个人一起去小店买糖吃。”
校园里游人如织,益母草怕丢了孩子,让我看着,孩子很乖,吃着我买的糖果,默默玩着他妈妈丢给他的手机,小孩叫我老奶奶叔叔,是没错的,我和益母草同学的时候,什么都不懂,不知道打兵乓球的规则,不会唱任何流行歌曲,做事情总是拖拖踏踏,慢慢吞吞,又土又笨,于是街上人益母草,给乡下人我爱张蓓蓓,安上老奶奶的绰号,一叫三年。
我仔细端详益母草孩子的脸庞,一副久违的熟悉的面孔浮现在我的瞳仁,莫非,难道,我准备编造一个俗不可耐的父子相认的场景,可是我的左右大拇指,不听使唤,我不能在我的手机键盘上胡作非为,我要冷静,要客观,要勇敢面对益母草已经结婚生子的现实。
尽管我和益母草初中同学三年,可是从初一下学期开始,我们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我代表学校到处参加作文比赛,陶醉在虚荣的鲜花和掌声之中,班主任把我安排在第一排,我再也没有回过头去看她一眼,曾经属于我俩的隐秘的游戏,勾脚腕,再也没有上演,我们之间似乎形成了不言而喻的默契,我的脚不再向课桌后面摸索,她的脚也不再向我座位底下试探,一个持续了半年的不可告人的秘密,被尘封在无从寻找的1997年秋天。
益母草和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男人,回到了花坛,我把孩子还给她们,她们就要道别,我心碎不止。
“益母草,27年没见面了,今天千载难逢,你打一声招呼,就要跑,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吧?”
“那你想怎样?老奶奶!要我现在抛夫弃子,跟你去民政局扯结婚证吗?你配吗?你这种自私自利冷血麻木的男人,整个黄木荡方圆五百里都找不出第二个!”
我无言以对,目送她跨上电瓶车,搂着那个戴眼镜文质彬彬的男人的腰,呼啸而去,益母草的纯棉碎花连衣裙的下摆,随风翻舞,在远处传来的端午龙舟号子声中,化作白云一朵,飘到我的头顶,为我遮蔽六月的似火骄阳。
人,有时念的不是旧,既不是旧人,也不是旧物,人念的是不能把新世界装进旧时光。我和益母草一起学过二元一次方程,一起玩过跳棋乒乓球羽毛球,可是我们没有一起唱过KTV,没有一起吃过海底捞,没有一起打麻将打王者,这些我们少年时代没有出现的新事物,我梦寐以求能与益母草这个旧人,一样一样的完成。毋庸置疑,陪她完成这些事的,另有其人,比我会唱,比我会吃会玩的人,比比皆是,但没有一个人能在和益母草坐对过打麻将时,一边摸牌,一边想起一只脚向前试探一只脚向后摸索的勾脚腕的隐秘的游戏,这种抚今追昔的怅然,无人能懂。
“又在发呆了,老奶奶就是老奶奶,你嘛到四十岁了,还这么摸,真是越老越摸,越摸越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