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钧匆匆赶到,来不及喘上一口气,一眼看到,朱祁镇重新坐回了龙椅,只是双眼通红,不时抽搐一下,盯着面前铺好的纸张,神思恍惚。
御案旁一个五官清秀的太监正在研墨,陪笑道:“皇上若是不知道写些什么,就听臣口述,皇上直接写就行了。”
林钧心中轻呵两声,臣?谁的臣?瓦剌还是大明?
他此时亦觉太祖的剥皮实草之刑,委实轻了!
此等汉贼,就当挂于旗杆之上,曝于荒野之中,让其哀嚎三月,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看朱祁镇现在的状态,很有可能喜奸叫他写什么,他就写什么,必须先让朱祁镇振作起来!
林钧心中盘算着,凑到了御案前,见朱祁镇已写了两行,只看了一眼,他就有些眼花:
繁体!
还是竖版!
没有标点符号!
两行字里,勉强认得个皇字,一個太字,还有一个弟字,皇和太两字后边的字一样……后?皇后和太后?
皇后二字后面,是一个让林钧一眼认出的繁体字,和后世的简笔相比,变化不大——钱!
钱皇后?
林钧心中一动,从王振一事,可以看出,朱祁镇十分重视身边的人。
从这只写了两行的信,提了皇后,太后和皇弟,也可以看出,朱祁镇很在意亲情。
林钧轻咳一声,试探着提醒:“皇上,您还记得出征前,皇后娘娘,和您说了什么吗?”
阿善?
朱祁镇一怔,不期然地陷入了回忆中,出征在即,他意气风发,阿婉却满脸愁容,“皇上,臣妾不懂战事,只愿皇上平安归来!”
他的阿婉——
人如其名,总是一心为他着想!
朱祁镇本已止住的泪,又要流出来,他忙垂首,以袖代帕,抹了把眼。
林钧见状,趁热打铁:“还有娘娘们,小殿下们,太后……都盼着皇上,早日回去呢!”
小朱同学,不过二十出头,儿子都三个了,等他回宫,被囚的八年里,孩子更是一个接一个地生个不停!
反观其弟,好不容易生个儿子,费半天劲儿立为太子,不到一年就夭折了!
想来这位景泰帝,大半时间都是不快乐的。
好吧,林钧承认自己不学无术,师兄讲古的时候,就这些八卦记得门清!
想到一帮老婆孩子,朱祁镇果然振作许多,他看向自己刚写的信:
皇弟钰亲启,朕身陷囹圄,若有不测,望善待吾妻皇后钱氏,母孙太后请皇弟一并赡养之,另
朱祁镇:“……”
他怎么写成了托孤之信?
朱祁镇修长的手指伸出,抓住面前写了两行的信纸,直接揉做了一团,提起笔,深吸一口气,正要下笔,肩却被人拍了拍。
林钧收回手,微笑道:“皇上,臣军户出身,昔日屯上有一壮丁,人高马大,为人豪爽,无人敢欺,后参军归来,断了一腿——”
“乡人欺其残废,霸占其田,更有地痞无赖当街调戏其妻女!”
朱祁镇渐渐听的入神,“后来呢?”
林钧微微一笑:“后来,那些占了他田的恶霸,欺了他妻女的地痞无赖,他逐一打上门去,打得对方屁滚尿流,跪地痛哭,大喊爷爷饶命!”
朱祁镇一脸懵懂,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
林钧轻咳一声,“那壮汉挥着拳,喝道,别以为老子残了,就杀不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