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正经事不干,家里连口米都没有,还一天的白日做梦。”
“你出去转转,哪家过成了你家这光景,这破砖烂瓦迟早有一天把大大小小全都埋进去。”
“大的大的不着调,小的小的不成器,我跟上你算是瞎了眼,你家老祖宗倒了八辈子血霉,生下你这么个王八蛋。”
摔盆砸碗声,妇人的叫骂声,倒是让张居宝有些郁闷和尴尬。
“同官,你好好寻个营生,你这一家你又不是养活不起。”
又有老迈的声音一边咳一边劝道。
“老祖宗留下什么能让你今天卖完明天卖,就是灵石山也得败光了。”
“给你孩子留点东西,别让孩子以后连个依靠都没有。”
一声声激烈的咳嗽从东屋传出,听得让人心烦意乱。
张居宝屁股底下垫俩砖头,就蹲坐在厨房窗台下,对面同样蹲着一个消瘦的年轻人。
年轻人扭头对着正屋,吼道:“都悄悄的,一个个都想饿死是不是。”
两手交叉搭在膝盖上,身体不由得一晃一晃,光脚踩在一双布鞋。
青年掏出怀里的一把刀,随便挥舞了几下,就把自己给摔倒了。
不好意思笑笑,起身拍拍屁股道:“这刀是我老祖成名时的宝刀,这么多年我都不舍得卖。”
“广荣城万家听过吧,求刀老祖万海明,两千年前一举创立威名赫赫的白马堡,靠得就是手中的宝刀。”
张居宝没听过什么威名赫赫的白马堡,也不要说什么万海明,世上的修仙家族如过河之鲫,数不胜数。
今日金玉满堂,迎来送往的,明日不过是杂草丛生,狐跑兔跳的荒凉之地。
今日神仙生我家,明日凤凰飞何处。
荒草地也曾是神仙堂,膏梁河防不住人皆亡。
至于青年手里的磕的不成型的破刀,绝不是他老祖的成名武器,不过是小孩子打打闹闹的玩具,指不定就是青年小时候玩的。
张居宝的双眼冒着红光,对着院子扫了一圈,挖墙脚的小孩拿着一碗让张居宝停下目光。
张居宝对着青年说道:“你把你儿子手里的碗拿过来我看看。”
青年拿着刀蹲到儿子面前,小孩脸上落满了灰尘全挂在绒毛上。
青年要碗,小孩摇头,青年拿刀砍了几下土墙,笑道:“这刀也能玩,你把碗给爹。”
小孩把碗藏到身后,青年上手要拿,小孩哈哈笑着跑开了,离得远了,还等他爹上来追。
青年追了三四下,也没把碗拿到,小孩倒是越玩越起劲。冷不丁,旁边闪出一人,从小孩背后夺下碗,小孩一看手里的碗没了,直接嚎啕大哭起来。
青年上前抱起儿子,对着来人,既心疼又埋怨,道:“你看,就不能好好说,非要惹他哭。”
来人骂道:“废物。”
来人将碗交给张居宝,张居宝看着来人正是刚刚叫骂的妇人,身材有致,但衣服老旧,面容娇好,但早已受生活和岁月的双重摧残。
张居宝接过碗,这才看清楚其实是个收口的钵。
擦去表面污垢和尘土,露出来赤红的本色,上面篆刻着瑞兽和符文。
催动双眼,钵身表面不断清晰,有数不清的极细微的划痕和磕碰,这是百年的使用痕迹,旁人是根本看不出来的。
双手灌注灵力,也感受不到钵本身的灵性,看来早已在时间中慢慢流失了。
“这是赤阳精石打造的一件法器,可惜灵性早已全无。”
妇人紧攥着手,青年也抱着孩子凑了过来,孩子脸上挂着泪,手里拿着刀。
“我只能给你们精石的价格,给不了法器的价格。”
“三十两下品灵石。”
青年刚想说话,就被妇人抢先说出来。
“三十两是不是少了点,您多少再加点,我们穷苦人家,就指着这点东西过活呢。”
“跟上这个穷鬼,我是一天好日子也没过过,我上辈子是遭了那门子孽。”
“三十两是万万不行的,家里大的,小的,吃的,喝的,还有一个天天躺着要命的。”
“就三十两我怎么活呀……了”
说着,就嚎啕大哭起来,小孩一见也撇起了嘴,跟着大哭起来。
“那就四十,”张居宝脑袋发懵,赶紧插一嘴又补了一句,“最多了。”
“你们就是跑到青霞城的大铺子里去买,也不过就是这个价。”
“谢谢大师。”
一家人千恩万谢的将张居宝送到院门口,直到张居宝牵着大马,拐出街角。
青年一把抢过大半的灵石,踹进自己怀里。
妇人一愣,马上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散落在地上的灵石也不管了青年屋子,孩子也趴在她的身上。
“烂赌鬼……”妇人哭骂道:“迟早有一天,我们娘俩跟着你死。”
青年走向院外,兀自说道:“不赌,不赌能翻身。”
自己这行叫大先生,干的是走街串巷,敲门叩户的活,最是考验眼力和见识。
就如自己是这一行最基础的存在,金碧辉煌的翠宝轩也不过是某一位圣人左手小拇指第三指节上的一小根毫毛而已。
多少人都指着翠宝轩吃饭呢。
真正的宝贝,从一个人手中奉送交到另一个人手中,从一个宗门孝敬给另一个宗门,一层又一层的递进,最后落入上千年的闭目打坐的大人物手里。
往袖子里一塞,世上的人就再也见不到这些宝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