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刘宋景元二年二月(公元424年3月)。
国都建康,在昏暗的尚书房中,三位朝廷最有权势的大佬盘坐在一处,他们已经足不出户密谋两日了。
那位坐在中央的六旬老者,就是司空、录尚书事徐羡之,白色美髯垂于胸前,脸上不怒自威。
靠左边坐着一位约五旬年纪的气质大叔,仪表堂堂优雅淡泊,乃中书令傅亮,以一手锦绣文章在南朝声名鹊起。
而坐在右侧的,则是一位年过三旬的中年帅哥,乃侍中、领军将军谢晦。他掌管宿卫,精于谋划,刘裕北伐所用十计他竟独占九计。
尽管已经两天没睡觉,徐羡之仍然精神矍铄,他抚了抚胸前那白色美髯,沉声道:“只是如此,有负先帝重托啊……”
说罢,老泪盈眶,一颗泪珠悄然在布满皱纹的脸上滑落。
谢晦两眼却掠过厉芒,立即接声道:“司空,行那霍光之事也是为了大宋,义符竖子日后必为祸乱之源!”
傅亮依旧坐得笔直,沉声道:“司空下了决心,亮自去说服檀道济共进退。”
徐羡之似乎还在犹豫,面有难色。
谢晦似乎看出了徐羡之的惺惺作态,冷笑道:“司空,我等已经借刘义符之手贬了刘义真,没有回头路了。现在再废了刘义符,就轮到有贤君之资的宜都王了。”
刘义真是刘裕的次子,封庐陵王,一个月前在刘义符稀里糊涂的“配合”下贬为庶人。而宜都王刘义隆是刘裕的三子,正是这些顾命大臣选中的所谓“贤君”。
徐羡之又面带忧色道:“就算废了,也可能再次被其他人拥戴,尤其是武皇帝旧臣仍在。”
谢晦面有厉色,没有思考就接话道:“那先废再杀,永诀后患!”
徐羡之神色一顿,沉声道:“思明所言虽有激进,但为了大宋千秋万代,我士族……”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门外就是一阵急促的敲门。
“什么事,如此沉不住气?”
负责宫门宿卫的羽林郎将周超在门外探出一张布满惶恐的脸,惊慌地禀报道:“各位相公,不得了了,陛下跑了,已经两日了!”
“为何不早通报?!”徐羡之责怪道。
“陛下昨日突然出手擒拿了卑职,然后裹挟了一起出城百五十里才放了卑职回来,带回这诏书……”
“废物!”谢晦气得一脚踢翻了面前的小桌。
片刻之后,三位相公看到了皇帝刘义符留下的退位诏书。
“天下这么大,朕想出去看看,所以走了!”
“皇位传给三弟刘义隆,朕给史册留下一段兄弟友爱的佳话!”
“朕取走了一半国库,作为公等辅佐不利的补偿!”
“公等愧对先帝,国库未见充盈!”
“不喜扬州的冬天,朕以后就住在东莱了,种种田打打渔,公等勿扰!”
“朕拿走了皇帝玺符,公且用朝廷正式的诰封文书来换!”
“拜拜,不想再和你们见面了!”
徐羡之看罢,胸口剧烈起伏,飘飘美髯剧烈颤抖,怒道:“荒唐!我大宋这下成了天下的笑话了!”
傅亮盯着诏书,却露出疑惑之色,轻声自语道:“怪哉,陛下这书写的字体,异常的古朴厚重啊。”
谢晦显然对傅亮的书呆子气比较无语,皱眉提醒道:“中书,此刻不是风雅之时……”
但他很快抓住了关键:“两位相公,你们不觉得这样很好吗?现在我等要拥立宜都王不就没有阻力了吗?也免去了我们废帝杀君的恶名!就算国库少了几百万贯钱也是值得的!”
徐羡之这才缓过神来,一贯扑克脸的他竟也露出喜色,脸上的褶子都打开了。傅亮也释然微笑,还不动声色地把刘义符的诏书藏入袖中。
徐羡之两眼微合,手抚长髯吐出几个字:“求封东莱,怎能让小儿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