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章(1 / 2)我和蜡染有个约会首页

阿布回忆录:

我的奶名叫阿布,这个名字一点都不时髦,但是据说很有意义,因为这是我在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家老爷子还在人世的时候给我取的。这个名字取自“青花布”里的“布”,青花布是蜡染的另一种叫法。

我家是蜡染世家,世代都有制作蜡染,不过这并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因为在我们村,每家每户都懂得这门技艺。只不过,我聪慧的老妈技艺更高超——全村没有对手的那种。因为老妈蜡染技艺高超,所以她年过五旬的时候还是去过了很多大城市,见过很多大人物,有许多教授、学者都亲切的称呼她为“老师”!她是蜡染技艺这门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人,有证书的,因此有好几回外国友人要邀请她出国讲学,我老妈都委婉的拒绝了,她说:“我老了,禁不住路程颠簸。”从这里你就可以看出来,我是生活在什么样的家庭:并不富裕,但是有“文化熏陶”。不过我从小对蜡染这个东西一点都不感冒,因为按照传统,我们家族世代都是“男耕女织”,只有女孩子才做蜡染!

所以我的名字叫阿布,和蜡染有关,这就一点都不奇怪。不过这个名字确实是我家老爷子取的,和我的老妈无关。老爷子就是我的爷爷,这个老家伙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生病死掉了,以至于我对他没有一丁点的印象——我这样说并不是代表着我对他不尊敬,我只是认为他并不爱我们,所以才早早的就走了。据我的奶奶说,我刚出生的时候哭得可凶可凶,喝奶都哄不了,老爷子才看我一眼就眉头紧皱、满脸鄙夷。后来他请来了一个会看面相的先生,那先生也只是伸长脖子来看我的脸一眼,两个人就躲进房间里面去喝酒去了,没有人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反正我现在认为他们当时也是拿我没有办法,因为据我妈说我一直哭闹到三岁的时候,她有很多次气得差点把我淹死在做蜡染的染缸里面去。

后来,我终于满月了,当时老爷子从他怀里掏出来一块青花布,并且亲自包在我光滑的小小身体上,说:“阿布,就叫阿布!”从此我就有了名字。老爷子当时像是交待后事一样,他对家人说:“往后要好(耐)心担着这小子,他要是肯学,族事可以传给他;他要是不肯学,你们也要让他多在边上瞧着,啊,记好了!”他说完这话转身往嘴上灌进去一口小酒。老爷子是爱酒的,腰间上时常系着一个不锈钢的小酒壶,但是从不喝醉。

族事,就是家族这件事,指的是蜡染。我奶奶、我妈、我爸都不知道他的意思,因为向来做蜡染的都女孩子,他们都不明白为什么要“传给他”。我奶奶当时狠狠的骂我爷,并不是因为“传给他”这句交待,而是在她看来,他这一番话说得像是交待后事一样。不过,后来事实证明,老爷子确实是在交待后事,因为再往后不到两个月,他因为冠心病独自起夜,躺下就再也没有醒来。

所以,我对于老爷子的印象,只是停留在“听说”上面,我脑海里甚至没有他的长相。

托他的洪福,给我取了阿布这个和蜡染息息相关的名字,让我的童年都是蓝靛的味道,好几回我还把自己给染了。为了要我传承蜡染的技艺,我妈和我奶时常都把我放在身旁,因为她们的身旁都是和蜡染有关的器物,最大的是染缸,最小的是蜡刀,最诱人的是蜂蜡。

有一回,我从木梯上学跳水,一头扎进了我奶的染缸里,我爸当时在屋里看报纸抽烟。他听到“噗通”的一声,以为是哪家的野猫子掉染缸里去了,头也没有抬一下,这并不影响他看报纸和抽烟。我妈当时把棉布铺在膝盖上画蜡,她当时在细心的画一只鱼,以至于听到染缸里的响动都没有抬头看一下。幸好,村里一个大叔路过我家门口,听到染缸里的响动,进来看见两只小脚丫子在缸面上摇摆,他一面大声说“别人做蜡染染布,你家做蜡染染人啊!”一面慌忙的伸出一只右手抓住我的脚就提了起来,我哇的一声吐了他一身的染料水。这时候我大约四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