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求于人,自然要好生伺候。不过好在,这位甄道长并不难应付,只要餐餐有肉,出入有车就能心满意足。因而韩忠也不耽搁,命令车队紧赶慢赶,转日就到了韩府。
韩氏乃是安阳大族,世代为官。如今族中最有名的便是韩琦韩相公,两朝执宰,出将入相,可是与范文正公范仲淹齐名的贤臣,在安阳的地位自不用提。韩氏向来聚族而居,百来口子弟同居共财,衣食均等,韩相公更是嫁孤女十余人,养育诸侄比于己子。这么一大家子,任凭宰相的俸禄如何丰厚,也是养不起的。因而韩氏也要择选弟子,代为经营族中产业。
只是上代,主持韩氏商行的并非大宗之人,而是早早分门别居的韩氏旁枝。这一支庶出子孙因居住在河西,谓之“西韩”,早年便以经商为业。到了上代家主韩玉时,更是手腕高超,极善生财之道,被韩相公看重,以偏房疏宗的身份入主了韩氏大宗的买卖。
韩玉也不负族老和相爷的重托,每年经手钱财不知凡几,却从不贪占,使得韩氏商行扩大翻数倍,有了一眼望不到边的良田豪宅。去年韩玉突然病逝,家业传到了其子韩邈手中,商行却不能如此。韩邈如今不过二十几许,想要掌控偌大韩氏基业,族里岂会同意?顿时冒出了不少叔伯兄弟,想要掺上一手。
为了巩固地位,重新掌控商行,韩邈这一年来始终奔波在外。然而父母身故,弟弟出门求学,韩邈又尚未娶妻。家中独居的老祖母难免寂寞,就把心思放在了求神拜佛上面。若是寻常宫观也就罢了,碰上野道妖僧,骗财还是小事,伤了身可就要命了。
因此,韩邈对这事看的极重,领命归来的韩忠哪敢掉以轻心?一下马车,就小心翼翼的请仙长入内。
虽然不是嫡宗,但是西韩毕竟数代经商,攒下来不少家业。这宅邸极为宽绰,依山傍水,景色秀丽,更在院中挖了湖泊,立了假山,夏日炎炎,荷花满园,说不出的清幽怡人。然而如此别致的院落,放在甄琼面前也是百搭,根本没兴趣观赏美景,他一心只想赶紧完成任务,好拿了赏钱跑长春观报道去。
跟这位甄道长同行两日,韩忠早就把他的性子摸的七七八八,好说歹说,才劝人先去洗漱更衣。安排好了“仙长”,又打听清楚了那野道人的消息,韩忠这才入了后宅,拜见老夫人。
韩老夫人就跟平常一样,在内堂念经拜神,一屋子烟云缭绕,不理俗世的模样。好在老人总是惦念儿孙,听到大管家求见,立刻招他入内。
“邈儿可回来了?人在何处?”刚一见面,韩老夫人就急急问道。
见老夫人气色不坏,韩忠也略略放下心,禀道:“郎君还在京兆府,怕是半月后才能回返。这是郎君孝敬老夫人的辽参,最是补益,也让老奴先带回来了。”
说着,他双手奉上了个雕工精美的木匣。这年头辽参贵比黄金,只看匣子长度,就知是好物。
然而韩老夫人哪有心情看这个?挥手让大丫鬟接了匣子,她自顾道:“陕西路那等地界,你们这些老人去不就行了,哪用邈儿亲去?下次可不能再犯险了……”
这次韩邈去的,正是位于陕西道的保定军榷场,位于大宋和西夏的交界处,乃是两国通商要所。只是两国数十年战乱,边榷开了又关,关了又开,反复不知到少次。前几年重新开放,战火也从未断绝。面对连韩琦韩相公都无法击败的西夏蛮夷,老夫人岂能心安?孙儿执意要去,还迟迟不归,她都快心急如焚了!
前往边榷这事,可不仅仅是为了收拢老主人留下的产业,更有蒙蔽意图不轨之人的深意。韩忠不好明说,只能唯唯称是,一副附耳听训的模样。
等老夫人好不容易说累了,他赶忙道:“老奴这次归来,路上恰逢一位道长,年岁不大,却精通法术。老奴便将他请了回来……”
一听说有道长,韩老夫人果真来了兴趣,赶忙道:“既有仙长,还不快快有请!”
见老夫人上心,韩忠立刻让人请甄道长过来。不多时,打扮一新的甄琼就到了堂前。原本的青袍已换成了羽衣,轻薄飘逸,无风自动,还有丝绦束腰,簪冠束发,一张小脸洗的白净,愈显的眸黑唇红,风姿出尘。
韩老夫人已到耳顺之年,最爱这种样貌的孩儿,不由喜道:“哪里来的仙童?当真是好样貌!”
来宋朝后平白矮了半尺,瘦了两圈的甄道长,听到“仙童”二字就觉得不爽。但是瞧在人家送来的,看起来就很贵的衣衫上,好歹憋住了,端端正正给老夫人行了个礼:“小道见过老夫人。”
见他如此乖巧,韩老夫人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好好,仙童快坐。不知仙童在何处修行啊?”
“当不得仙童。小道姓甄名琼,老夫人唤我名姓便好。”先纠正了一下,甄琼才道,“这次是去长春观,有位师叔在观中任职,家师让我去长长见识。”
一听是长春观的,韩老夫人眼睛一亮:“长春观的丹药很是灵验啊,甄道长也修金丹大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