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也好久没来畔江庭了，我记得十多年前咱们公司接手这里时就是几栋小破平房，后来国强哥没了，要不是小棉顶住了压力，领导公司大伙继续开发，我真以为咱们公司那时候就要倒了呢。”

见关猛自顾自地缅怀起来，季七平静地插道：“十二年前。”

“哦对，还是小七子你记得清楚哈，我记得那时候国强哥去世后没多久，小棉就忽然从外地带你回来了，那之后她就像变了个人，接手了公司，开发了畔江庭项目，那个时候她好像才刚去上大学，就辍学不念了，真了不起。”

关猛抚摸着楼梯扶手，当年正是他作为这项工程的包工头，在季棉的坚持之下，一瓦一砾从无至有，看着北头这片后来备受赞誉的小区平地而起。

而现在，身份不变，同样是作为包工头，他来到了季七家门前只为一件事。

要钱。

这是玉兴地产现法定代表人季棉失踪的第二十天。

经常干工地的朋友们都知道，工人是一个一压钱就能压一年的团体。

钱要是留到过完年再给，这还让工人们怎么吃饭过年？

于是前几天，关猛手下的工人们便来公司闹过一次，一二三层楼里里外外翻了个遍，然而，一是没人，二是真没钱，闹得巡逻司，财务院，检察科都出动了，最后才在官府苦口婆心的调停下，暂且“相信”季棉是真的失踪而不是跑路，悻悻而归。

这一切都是在关猛眼皮底下进行的，当时，他没有阻拦闹事，也没有作为工人们的代表出声，他只是默默的看着。

“关经理，我这里还有三十万，你先拿着给大家分一下。”那天工人们都离开以后，季七叫住了正欲挪步的关猛。

收回思绪，季七不是很想和关猛继续交谈，斜睨了一眼身旁拘谨难安的容烟浅，他打断了正欲侃侃而谈的关猛：“叔，她第一次来玉城，不太习惯，我就先带她进去了，不然等会儿饺子也好凉了。”

“啊，好好，你俩进去吧，好好聊聊，我不打扰，那我先走了。”

在季七回来之前，关猛已经敲过门了，却并未得到回应，他知道季棉不是那种“已读不回”的人，因此现在多做停留也无益，便越过两人要去按电梯，不过这时电梯上方的显示屏赫然出现了向下的箭头，电梯井内传来机械索道的轰鸣回荡，关猛晚了一步，导致他只能扬起尴尬的笑容，回头打算再跟季七寒暄两句，不过留给他的只是一道无情的关门声。

“一帆风顺吉星到”

“万事如意福临门”

关猛抬起头——

“财源广进”

容烟浅进门便想要席地而坐。

她有些累了，无论是先前在逼仄的电梯间，还是刚才在门外短促的走廊上，她都有种难以落脚的感觉。好讨厌。但当她看见屋里还算宽敞的客厅中，那一看就特别舒服的纯白沙发后，便立马打消了自己原地坐下的想法。

这种如坐针毡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将篮子放在门口鞋柜上的季七正弯腰要给容烟浅拿拖鞋，突的心有所感地抬起头，对上女孩那灼灼目光，耳朵里好似钻进了一道沉重而威严的吼声，如云层中隆隆的雷鸣，直接响彻在了灵魂深处，真有那么一瞬间，季七觉得自己好像也要被吃掉了。

为什么是也，因为季七大概明白之前猫保安的感觉了。

容烟浅目不转睛地盯着季七，直盯得季七心里发毛。

良久，她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我可以去坐沙发吗？”

......

“真是给我留下了一道难题啊，”与屋外躺在沙发上吃饺子，积郁心情一扫而空的容烟浅相比，卧室里面季七这边的思绪就要复杂许多了，他从来没有感觉如此有心无力过。

他打开手机银行，看着存款上面五位数的余额，“呵”的一下笑出了声。

有些人在觉得荒唐的时候是会笑出声来的。

907.62

自从前几天支出三十万以后，自己全身的家当就只剩下了两千块，又逢新春佳节之际，对联门神窗贴福字等物又不能不布置，再加上日常吃饭起居，他的存款马上就跌破了一千大关。

以前季棉给他钱他都不要的。

但现在他巴不得扒开季棉的小金库，把里面的私房钱拿出来，把现在季家的债务赶紧偿还。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总归是父债子偿，虽然季棉连男的也不是。

欠款，二百二十万。

季七心里默念。

今年玉兴地产开发的项目早在十一月末时，便因北方寒冷的气候叫停下来，不同于南方，每年到三月开春之前，都属于北方地产开发公司们厌烦的“修整期”，毕竟寒冷气候下的停工只代表着工人干不了活了，但整个工地项目上的杂物何其之多，很多地方都需要支出一定的保养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