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凭着自己幼时记忆里那模糊的片段景象,再加之那些年群雄并起的背景,自己亲生父亲的身份虽在意料之外,但也算是勉强还是情理之中。
不过从小的经历让他对于自己的出身也没有多在意,而入了凌云阁以后就更加无所谓了。
让他真正无法接受的是将胡开和钟丘山这两个名字联系在一起!
因为若《大同年纪》上的记载无误,自己的义父就是导致自己生父之死的罪魁!
胡往之脸上看似平静,可那如战鼓擂动般的心跳只有自己能听到。
他轻哼一声:“呵,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身世,你这张口就来,如何取信?”
“若非如此,他钟丘山一个逆犯之身为何要将你带在身边?索性我已经亲手杀了这个挟持了你十数年的贼人!若不是围杀前有人通风报信,而当日又遭阻挠,那也无需圣女涉险出手将你带回来。”
前半句话说出口,胡往之若不是此时完全没了气力,自己怕是怎么也控制不住身体要和眼前这人拼命,而眼下气海空虚,本能催动的气劲却只是让全身上下不由得传出一阵酸痛。
而这一痛,也让他的脑袋清醒了不少。
他咬着后槽牙,面不改色,几乎是从嘴角挤出一句话:“所以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只是为了见故人之子一面就在白鹿城外大动干戈?”
男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着见胡往之,将记忆中的往事娓娓道出。
“那年,你父亲率军于河北一路南下,与向关中李氏称臣,图得合作,两路大军一同围攻洛都。你的父亲领军率先破城,大振人心,为李氏入主洛都扫平河东清理了几乎所有障碍。”
“可到头来,李氏立国,他却仅仅受封「洛川侯」,领凌云府天策左卫一职,下辖天策左军及拱卫洛都西侧的「吾林卫」,随后便被派往西北大漠驻守边疆。”
“期间抵御漠北突厥战功赫赫,但直到了大同李氏对内一统神州,你父亲功成身退之时,同为开国功臣的他人皆已位极人臣,可唯独你父亲,不仅爵位官职毫无变化,甚至还被那李氏卸去了兵权。”
“如此冷遇,侯爷心寒,辞官隐退,我等军中将士对此亦是愤恨不平。恰逢魏王举事,军中河东之士无不响应。”
胡往之此时也无心吃饭,早早放下了碗筷。
“你等?”
勉强冷静下来后,他也明白,眼前之人既与自己说起往事,想必也是当年的亲历者,必然知道一些那“惜字如金”的史书上不曾记载事情。
“是的,李氏如此薄待侯爷,河北军中不少人都是侯爷乱世起兵时的旧部,心中自是愤懑难平。可惜,举义之事,功败垂成。当年随魏王举事的众将士虽留得性命,但也被发配至四境边疆。我万民教中的教众不少人也是当年被流放的军户。”
胡往之漠然发问:“所以呢,这些事情与我何干?”
言语间,男人情绪愈发激愤。
“当年之事未竟,无非是因为李家根基健全,朝中更有秦王主兵,当世无人能敌。加之天下方定,就连侯爷自己也无心思战。”
“可如今秦王已逝,李家换代,而二世平庸,更是垂垂老矣。再三代中的继任之人更是毫无作为。”
“北境动乱愈演愈烈,岭南灾年朝中却无人问津,人心思变,加之凌云阁白沧浪也已仙去,此乃天赐良机!”
“在下「宣武军」副将——仇娄恳请世子接任教中圣子之位,趁此良机,举旗反李,不出十年定能还这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说着男子起身,俯身跪拜,行君臣之礼。
言至语尽之时,胡往之都能觉察到其中的那几分癫狂。
他心中添上一丝不解,执念深重者他见过,甚至自己也有过亲身体会,但能带着执念在万民教中坐到如此高位。
看来这万民教里抱着这种想法之人不在少数。
不过好在眼下情形自己至少是不会死于非命了。
而阿梓妹子被掉包是宇文舞所为,想来也与万民教脱不了关系,况且万民教中的教众也有不少当年叛乱的亲历者,如何脱身还得花时间仔细策划,这段时间自己也有机会在这万民教中好好探查一番。
“方才听到外面的人称你为护法?”
“是。”
“看来这儿也不是你一人说了算,既要我接任「圣子」之位,怎么也得先见过教主吧!”
胡往之的言语既没有答应,也没有直接拒绝,甚至态度上也没敢透露出丝毫抗拒。
仇娄见状大喜,连声应允:“自然,近日岭南起事之地颇多,属下还有许多事务要去处理,世子您眼下身体欠佳,还请静养几日,待属下归来便立刻为您引见教主。”
胡往之淡然道:“行,你可以出去,我饭还没吃完。”
“若还有差遣,门外便有侍从常驻,世子大可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