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周复被一阵清音唤醒,是有人在弹奏古琴。
他起身,披了件外套走出房间,果见溪潭之旁,巨石之上,郗超飘飘若仙地弹奏古琴。
此情此景,他不忍破坏,便怔怔地坐在屋檐下出神。
昨夜,他没有回习家,而是随郗超到了岘渡村山上的山墅里。
一个多月未见,此处已经今非昔比。山墅建得精美坚固,庭院里更加处处是景。
在短短的时间里,惠脱就能修建出如此一座华屋,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周复不禁对惠脱的办事能力感到惊叹。
如今他已知道惠脱的真名了,原来他是郗超的从弟郗俭之子,名为郗僧施,字惠脱。因郗超无子,所以郗僧施被过继给他。
郗僧施长大一些后就跟在郗超身边,为他料理各种事务,他本是能干之人,受郗超教导提点后,更加变得聪慧能干,几日内建一座山墅对他来说实在是小菜一碟。
这时,郗僧施打着哈欠推门而出,看见周复打招呼道:“破虏兄真是早啊。”
“哪比得上令大人早啊。”周复朝溪潭的方向努努嘴道。
“我家大人就是喜欢这样,每天都要弹上一段时间。”郗僧施笑道,“不过最近听大人弹的曲调比起以往要轻松愉快许多。”
“郗大人卓尔不群,有旷世之才,而且志向高远。可惜桓大司马英年早逝,否则郗大人必能一展胸中抱负。如今他受群臣忌惮,郁郁不得志,如此心结若不解开,可能有性命之忧啊。”
“啊!破虏兄说得太严重了吧。”
周复当然知道自己并不是危言耸听,郗超的确会在两年后离世,比他父亲死得还早。不过上次周复与郗超一番对答,使他心结有所缓解,何况他又是崇佛之人,于是入世舒展抱负的心态逐渐收敛起来,隐隐有种出世的想法在心底开始萌芽。
周复紧了紧外袍,笑道:“但愿如此吧。”
“我命人准备早饭去。”郗僧施站起身向厨房走去。
周复眼中的忧虑之色渐浓,当然他不是在为郗超忧虑,而是为谢霖忧虑。
他之所以昨晚不去习家,就是想躲避谢霖,给自己留点时间和空间,好好地想一想该怎么办。
郗超在回来的路上告诉他,虽然他将周复定为上下品,但是还需通过朝廷的批准,特别是周复这样的情况。假如周复不姓周,而是姓谢,陈郡谢氏的谢,那么朝廷二话不说,肯定会给他这个品阶,但是他偏偏不姓谢,所以朝廷中一定还有一番讨论,至于结果如何,就不是郗超能够把握的了。
得知这样的情况,周复意识到谢琰其实只是在和稀泥,他与周复约定,只要周复被定为上品就承认他与谢霖之间的婚约,如今郗超的确给他定为上品了,所以他会遵守约定。
但是,等谢霖被接到建康乌衣巷,认祖归宗之后,朝廷若是否决了郗超所定的品阶,那么谢家就有理由否认这么亲事了。
怎么办,要不要告诉霖儿呢?周复心中暗暗纠结。可是若把此事告诉她,她一定不肯去建康,不去建康就很可能在战争中发生意外。
琴声渐息,郗超盘坐了一会儿,夹着古琴往回走。他看见周复在屋檐下发呆,不禁捻须微笑。
“破虏是在想哪位美人啊?”郗超打趣道。
“哈!”周复这才看到郗超已经坐在自己身边了,也打趣道,“仙人可斩断俗世情缘了?”
“呃哈哈哈”二人相视大笑。
“你我可都是同病相怜之人呐!”郗超笑完说道,“我知破虏之心,破虏亦知我之心啊!”
“咦?仙人果然是仙人,竟知道小子心里的想法。”周复故意惊讶道。
郗超挥挥衣袖,说道:“你习师早就跟我说了。我也很想成人之美,但世事难料,不是什么事情都能随心所愿的!”
“原来大人已经想通了。”周复正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