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起了逐利之心,可以忘掉一切。海员和建筑工本质上没什么不同,都是打工仔。事实胜于雄辩,津贴和奖金、私货和美金兑换话题炒热,每晚熄灯后,讨论赚大钱的声音盖过偷哭的声音。
莫曼放下组装好的手枪,伸手摸邢大同的口袋,掏出烟盒,自取一支续上。得理不饶人说:“老苏你的小心思,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促成私货兑现,你想刺探海上超市的家底对不对?”
“你不想吗?”苏铭没否认。
莫曼咧嘴笑说:“你要失望了,完成整合之前,老爷子是不会公开底牌的,以防有人铤而走险。马上分船培训,万一某个船长鬼迷心窍,开船跑路,打沉呢还是放走?其实,返还私货,示好海员同时,何尝不是捆绑海员?兑现之后,关系到个人利益,海员们想抱团也被割裂。必定各自为阵,进而相互猜疑、相互提防、相互监督……明白了吧?这是一口毒奶啊,明火执仗的阳谋。对整个团体非但无害,反而起稳定作用。”
十几条船,数万吨散货和近四千货柜,里面到底有什么?目前,也就无遮无掩的两条驳船曝光。
海上超市保密森严,对华籍海员犹甚。装载三百多号本国大活人,更加瞒的死死的。没有苏铭卧底得力,到现在一无所知。至于其他船的货物,相互间说不出一鳞半爪。叶氏叔侄讳莫如深,愈发显得神秘。起初是海员议论的热点,立营后新人也好奇瞎猜。返还海员私货,的确有望打开一个口子。可惜只兑现存折,不谈货物,狗咬王八无从下嘴。是毒奶是阳谋,你看出来也无法抗拒。
苏铭既不是纯粹海员,也不是建筑工或偷渡客,身份尴尬。站位唯有偏向叶氏叔侄,否则三面不讨好。
“老大脑洞开要造大炮,某人不嫌事大,顺杆儿爬,炮制出一个生产区。”
莫曼揭发不留手,另扯一茬。
“不过,机会抓的够准。造大炮是系统工程,涉及方方面面。冶炼、铸锻、材料加工、机械加工……炮弹少不了化工,又一个系统工程,甚至可以趁机制药。这么多科目,牵一发动全身。需要应用的各种设备,足以上船翻箱倒柜了。炮制生产区添一把火,即使不能看到船队货物的全貌,也能看到拥有什么样的工业基础。真有你的,老苏。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啊!”
苏铭不否认不承认,笑笑说:“你的心理过于阴暗。我建议,你抽空找陈医生做心理辅导,免费的。”
“没劲,敢做不敢当。”
莫曼放下手枪,扫一眼办公桌上的台历说:“其实,与其关心船上有什么,我更急切想知道现在是哪年哪月,外面世界和我们认知的历史是否相同?”
苏铭不说话了,用只抽两口的烟重新续上一支。邢大同也不吱声,眼睛瞄向台历。2020年1月24日,原时空的年月日。细算突变已整整30天,上岸立营也二十二天了。
“有时候,我禁不住想,目前的处境,是不是一个骗局、是不是一次绑架、是不是一场真人秀?火地岛、乌斯怀亚、1870年之前……所有的一切,全是假象,背后隐藏不可告人的巨大阴谋。或者,从头到尾,是某个大人物的恶作剧!”
莫曼忘乎所以的猜想,像是撒泼骂街。
小小的营地,面积不如一个监狱。男人稍好,营外军训、船上培训,奔波范围相当大。女人活动空间窄小的多,基本限制在营地内。时间长了,牢骚满腹可以理解。但是,莫曼先前说的头头是道,什么依靠海员、捆绑海员、整合、阳谋,显得境界高屋建瓴,女强人范儿十足。眨眼工夫,变成哀怨的小女人一个。大概口嗨了,原形毕露。
掉价啊掉价!
邢大同心里偷笑。想起偷渡途中,莫曼话说多了露怯。而这女人东窗事发被通缉,九成九是应了那句话,亡于嘴贱,死于话多。
“老邢,你帮费达得递的报告,好像你又对他很不看好?”
苏铭不再理会情绪化的莫曼,望门外远端捡垃圾的费达得。
几小时前,看见“枪顶脑袋”的人没有几十个也有十几个。邢大同料到苏铭过问,平静说:“督察队适合他做的事太少。帮他递报告,我跟长官说明了,希望发挥他的特长,但不建议进入管理层。”
“是啊,名校博士、国企副总、挂职副县长……单纯打杂浪费。”
费达得的吓人履历,网上被“人肉”过。苏铭念叨一番,手指在桌面上弹动说:“生产区上马,又要开始私货兑现,指挥部的统计、规划、物资分配工作越来越多,确实有必要增加一个人手。但是,老邢,这个人比江一龙更危险,还是由你监管。该打杂继续打杂,决不能让他清闲。”
“行,我赞成!”邢大同点头。防范传销头子,没人比他更用心了。
“喂,有一个人最危险,你们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