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成王六年,即公元前666年,一代贤臣斗伯比病故。消息传来,举国大恸。打从楚厉王的时候开始,斗伯比开拓百濮、平定陉隰,后来又扶佐武王熊通率先在楚废井田、开阡陌,实行国家行政建制的改革,建立了历史上第一个县,从此开了新的国家行政管理制度的先河。国家制度的优越,使楚国发展迅速,日益强大。同时斗伯比帮助楚武王东伐西讨,南征北战,为楚国的发展和振兴立下不朽的功勋。斗伯比的故去,举国上下无不悲痛万分,子元却暗暗高兴。这样一来,他就用不着再顾忌谁了。
一天,楚成王熊恽从外面巡视回来,发现宫殿旁边大兴土木,忙问是怎么回事。随身侍从谷荆山回禀说:“此乃令尹在建新令尹府。”
令尹府不是好好的,又建什么令尹府呢?早朝时,熊恽问及此事,子元道:“此乃老臣新建的一座馆舍。旧宅破烂不堪,而且与王宫相距甚远,每日上朝多有不便,所以才选中在这里建馆舍。不知大王有何见谕?”
熊恽道:“令尹既然要建馆舍,事先知会一声,寡人也好划拨银两、征集徭役帮令尹建造馆舍!”
子元道:“大王在责怪老臣是吧?老臣认为这是老臣的家事,所以事先没有向大王禀报。如果大王事事都要老臣禀报,行啊。启禀大王,眼下老臣正有事要向大王禀报呢。大王不是要发展车兵吗?兵车远远不够,造兵车得用树木,附近山上的树全伐光了,下一步应该到哪座山上伐木?这是其一。今年铜禄山一带发温疫,许多役工都病倒了,出铜量只有往年的一半,打造兵器的铜不够,请问这些为数不多的铜是先铸戈还是先铸矛?这是其二。其三……”
熊恽再也听不下去了,忙道:“够了!你擅自在王宫旁边建造馆舍,寡人才问了一句,你就没完没了,寡人身为一国之君,发生在身边的事难道问问也不行吗?”
子元道:“回大王的话,老臣并没有这么说,倒是大王责怪老臣遇事没向大王禀报,老臣知错就改,不是正在向大王禀报吗?怎么,老臣又错了?那好,哪些事情应该禀报,哪些事情不应该禀报,请大王明示!”熊恽一下被问住。
散朝后,熊恽气呼呼地来见太后,将这天早朝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气愤地道:“他那样做分明是在故意刁难,好让王儿下不了台!”
文夫人安慰说:“王儿稍安勿躁。子元身为令尹,大权在握,朝廷的事自然是他说了算。王儿啊,依母后看,事情不可操之过急。建座把馆舍,无非多花点铜贝币,并无大碍。他既然安了那个心,要在王宫旁边建馆舍,就让他建吧。”
熊恽道:“寡人并非舍不得铜贝币,寡人是看不惯他那专横跋扈的样子。他的权力是谁给的?还不是寡人给的?寡人收回他的权力,看他还能怎样!”
文夫人劝道:“王儿啊,有些事情你还不懂,他的权力不是你说收回就能收回的。他在朝野上下培置了那么多党羽,你说那些人是听他的还是听你的?”
熊恽又气又恨又无奈,不由对着窗外长长地叹了口气。
一天早晨,王宫旁边突然传来欢快的乐曲声。文夫人问道:“哪来的鼓乐之声?”
一个宫女回禀说:“令尹的馆舍竣工,正在馆舍内设宴庆贺,听说还在跳万舞呢。”
文夫人见说,在众宫女的陪同下,登上王宫的望楼一看,只见旁边新建的馆舍门口锣鼓掀天,热闹非凡,宫廷乐尹亲自为之主乐。只见乐尹将手中的乐令一挥,顿时号角齐鸣,乐工敲响了编钟,吹起了洞箫,万名舞者在馆舍前面的空场上跳起了大型舞蹈万舞。万舞,是当时在楚国时兴的一种大型集体舞。先是武舞,全由年轻男子组成。舞者身穿青衣、头戴斗士冠,手拿兵器摆弄各种相似作战的舞姿;随后是文舞,很快换成一群穿着霓裳服的妙龄舞女,一个个手拿鸟羽和乐器翩翩起舞。尽管舞姿优美,盛况空前,想起子元那双不怀好意的眼神,文夫人厌恶之至,随即回到寝宫。
然而,刺耳的歌舞声竟然通宵达旦,天天如此。同时,子元还将一些王公近臣请到新建的馆舍来饮酒作乐,大醉之后,乘着酒兴和王公近臣一起跳舞唱歌,乐不可支。他这样做的目的再清楚不过,无非是要引起文夫人的注目。后宫与馆舍只一墙之隔,没日没夜的喧哗吵闹之声搅得文夫人寝食难安。
想到自己孤儿寡母,深居内宫,几乎没有人可以托付国家大事。子元虽是先王的亲弟弟,却对自己心怀不轨,长期对自己纠缠不休……想到这里,文夫人不禁黯然伤感。
然而,子元为自己能想出这样别出心裁的绝招兴奋不已,对文夫人的反感一点也没有领悟到。
一天,子元来到后宫,对文夫人长揖道:“太后在上,臣新舍落成,众王公大臣纷纷前往相贺。子元盛情难却,备下一份薄酒,请太后前往一酌!”
文夫人推辞道:“哀家近日身体不爽,还是免了吧!”
子元见文夫人不肯赏光,“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说道:“如果太后不给臣这个面子,臣就不起来!”
文夫人无奈,只得随子元到他在后宫旁边新建的馆舍来观赏他的杰作。面对欢腾的万舞,文夫人叹道:“先君舞矛,以习武事,用来征讨诸侯,所以向我大楚朝贡的络绎不绝。如今楚国已过了十多年太平日子,也没能举兵征伐中原。君作为令尹,不去图谋开疆拓土,反而请了一帮子闲人,乐舞于未亡人之侧,这不是很反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