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罚站在一旁,避开了怨毒的目光,毕竟少年无论从性子还是相貌体型,他都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母亲在生少年之时便险些难产,以为凭着自身的底子能生出来一位白胖小子,那这些罪过也好抵消过去。
同样是五成的概率问题,命运之神哪壶不开提哪壶,最终生出的却是一位痴痴傻傻的黑炭小鸡仔子。
总算在接生婆反复确认是一位男婴之后,父亲才幸免于难。
为了试图挽回败局,弥补家族基因的不足,父亲迷信了一回,力主将少年取名为强壮,李强壮。
这么一个响亮的名字本以为可以逆天改命,博得夫人赞赏,不想在自诩有些文采的母亲面前,“啪”地便奖励了他一个耳光。
怒骂道:“你咋不叫李石头,命更硬呢?
还不是怨你李家竟是孬种,害得我儿一生出来就痴傻虚弱。”
于是乎母亲本着实事求是的原则,在欢天喜地的笑声中,郑重地将少年取名为“太虚”。
李太虚,一个为人所误解,又为人一看给默许的名字便诞生了。
任谁也不会想到,就是这样一个丢在任何角落都毫不起眼的少年,日后会将李太虚这一名字,响彻整个人间,乃至整个三界。
李母在他年幼瘦弱之时便不停找来各种珍材补益之类的药物,企图重塑肉身与脑子。
奈何药材吃了不少,却不见有任何成效,三天两头的风寒头疼,还被同龄人落下一个“李病秧”的绰号。
午时不生女,子夜不临男,古楼小镇的百姓对于生辰八字素来忌讳此语。
偏生这孩子还是孤辰日所生,克父克母,极为不详。
其母虽说心中犯怵,心底里还是保留了母亲的倔强,一直是想奔着强壮的路子走的。
毕竟这可是男丁,谁也不希望自家的孩子因为看起来太虚弱太呆而受人欺负。
是以李太虚自幼便被送入了小镇里一所知名的武宗学习拳脚功夫。
即便不能成为一代宗师,哪怕有些强身健体之效,那也是好的。
可李太虚偏偏对于什么拳脚功夫狗屁不通,反倒对相隔数十里地的文宗嘴上功夫大感兴趣。
经常在课后之余,偷摸着隔墙拾人诵经读典之声,以补在武宗上的憾失。
对于文宗学院的各类儒释道典籍,李太虚总有自己特殊的理解,隐隐觉得文非文,武非武,有别于他。
当然李太虚除了喜欢待在文宗学院的黄泥土墙边上,另一个最喜欢的去处便是这小镇孤绝峰的青青草原上放羊了。
如孤绝峰其名,独立其他山脉之外,大合李太虚孤僻不合群体的性子。
孤零零地处于东方之颠,总和他有那么一点臭味相投的意思。
然则孤绝峰孤独之颠,倒也颠的有愧于这个颠字。
半山葱郁的树木是不少,可到达峰顶也就几十丈而已。
相比于南面大连山群,东面日照山的高度,大有李母将自家孩子比之于邻,颜面尽失的窘境。
可这里有别于其他山峰,每每都有微弱的异动,似乎便有什么在此山底,时刻都想要破土而出一般。
李太虚也不以为意,照常驱赶着羊群攀爬到峰顶之后,便喜欢这样安安静静的感受着自然之美。
时常拿着一根枝丫在地上涂涂画画,与那漆黑的行兵蚁自顾自地点头笑谈:“带了带了,就你这小黑子最是贪吃…”
说着自怀中掏摸出一块黑布包裹的物事,打开散在地上,却是自家里带来的残羹剩饭。
那漆黑的行兵蚁将触角顶了顶,立时自草地里爬出一团黑乎乎的蚂蚁,围着食物便蜂拥而上。
“不急不急,小心别噎着了…”
李太虚自顾坐那笑说着,若是被外人看到,多半要以为是一个傻子在那里自言自语呢。
世间无人与他为乐,他倒颇为享受与动物为乐。
比于人情世故,还是这些动物们更易于相处。
既不用担心自己因哪句失言而触怒了对方,亦不用揣摩阴阳怪气的话外之音。
彼此坦诚相见,全以心神交流。
以至于他认为其他孩子也与自己一样,是件很自然的事情。
眼下落霞余晖,在不远处的多子湖上,映射出波光粼粼的色彩。
天边群鸟阵飞而过,霞光掠影,美轮美奂,若然有文人墨客在此,指不定又会出来一首几言绝句。
他喜欢这样安安静静的场所,骨子里的各种喜欢,让李母左思右想都不能明白,这会是一名堂堂男子汉所该有的。
虽然用堂堂男子汉一词来形容自家孩子有徇私舞弊之嫌。
但是个男娃娃总是不假的,哪怕个头上差点,长相身材上差点,最为重要的下面一点有了,将就下也能接受。
如若李太虚是位姑娘就合理得多,大家闺秀的样子,想必也就差没有在闺房中穿针引线罢了。
是故他这样的性子在武宗师兄师姐们眼里,自然也就成为了排挤愚弄的对象。
李太虚所在的武宗学院名为百忍堂,名字土如村头的翠花二狗。
倒不是堂主善为先对于文学知识如何的缺斤短两,实在是前人武学门派多如牛毛马粪,把仅有的几个好名字也抢占光了,不得已才拾人牙慧。
善为先其人也挺有意思,光听名字也可见一斑。
为了树立百忍堂的好声名,善为先主动带着门下弟子挨家挨户的免费招收小镇上的特别困难户。
奈何小镇之人总体并不算困难,对于百忍堂的学费大都能够承受得起。
善为先碰了几次壁后学了乖,以各种名目来增加入门费用,没有困难,那就制造困难。
终于在提了三档后,小镇上出现了不少交不起学费的困难户,叫苦不迭,这一度让善为先大喜过望。
想着终于可以替百忍堂镀一遍金字招牌,顺便再替小镇做点贡献时,不巧次日连夜便冒出了一个新武宗来抢生源,这让善堂主气得后牙槽也差点给咬碎了。
最让他生气的是,此武宗居然厚颜无耻,取了一个比自己还要不要脸十倍的名字:千忍堂。
确确实实是十倍了。
善堂主在生闷气两日后,气顺了,总算有了百忍之风。
但在最后得知那千忍堂的创办之人后还是破了防。
因为创此堂的正是曾经善堂主的门徒,这不是典型的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吗?
骑着脖子欺负人,即便我们百忍堂再如何能忍,也决计不能这般忍下去,否则以后只能叫王八堂了。
那千忍堂的堂主在善为先手下学了不少硬功夫,也算得上是得意门生。
后来因为不满师父善为先偏袒其他弟子,有意将不外传的独门功夫“百花拳”传了出去。
那得了独门真传的弟子也不安分,到处在弟子面前显摆,全然不在意什么独不独门的,估摸着也是觉得就那么回事。
善为先的得意门生毕竟跟了师父这么多年,最后自己输在哪里也不明不白,闹了几次矛盾之后,居然直接负气离开,显是未得百忍堂之精髓。
这不在看到武宗生源变得如此值钱之后,敏锐地抓住了商机,却不知善堂主打的是贼喊捉贼的把戏。